视线之中的那抹黑色在眼前疾速放大，维克多已经听到了迷雾之中不断靠近的魔兽的尖利咆哮声，他竭力想要扭转自己失衡的身体，然而方才的战斗和救援已经耗尽了力气……

就在这时，一道幽蓝色的光忽然在维克多的眼前绽放亮起。

纯粹的水系魔法元素几乎在瞬间异变为冰系，维克多能够感应到他身边的温度骤然降下，凛冽的寒气几乎激得他裸露在外的皮肤生出鸡皮疙瘩。

无数道晶莹的幽蓝色光点在维克多的眼前凝聚，最终在维克多的脚下凝成了一堵坚实的冰墙，牢牢卡在了缝隙之间！

维克多愣了片刻。

下一刻，便听到一道熟悉无比的声音从自己的头顶响起，顺便伸过来的还有一只胖乎乎的手。

“喂，你愣在那儿要干嘛呀？等会儿冰墙化了要当心掉下去啊！”

科林斯急促地催着维克多，后者很快回过神来，一声不吭的将手搭在科林斯的手上，借力爬出了这片危险的区域。

维克多没忍住，又回过头看了一眼裂缝。

那道冰墙散发着骇人的白雾，完美平整得恍如镜面。

这样的冰墙，据维克多所知，怕是寻常魔导师都很难瞬间释放出来，他从未见过这个小胖子出手，没想到传闻之中尤利西斯那个不成器的弟弟，居然能做到这样的程度。

维克多的心神很快被科林斯给打断了。

“这边的情况看起来也很乱啊……哟吼你们这儿也杀了只圣阶魔兽啊？药檀！”

小胖子举着魔杖，一边拼命朝好友使眼色，一边顺手丢着冰墙帮着巨龙们救人。

维克多皱着眉，看着那个白净的医修熟练地肢解起圣阶魔兽的尸体，似乎还在给魔兽放血，正打算说什么的时候，科林斯再次打断了他的话。

“不过真是奇怪啊，你居然会出手帮忙救人。”科林斯回头看向维克多，眼中有明显的不解。

“你们亡灵法师秉承的原则不是弱者就该死，根本没必要拯救……”

“不是。”维克多冷硬地打断了科林斯的话，纠正道：“我们那是为了拯救大陆，为了让大陆的文明延续下去，不得不做出的决定，毕竟在灭顶的灾难之中，不择手段地尝试变强，总比等死要好，我们那才是拯救这个大陆的最好手段。”

科林斯沉默了片刻，而后轻声问：“你们就是一直用这样的话骗自己的吗？”

维克多皱眉：“这不是欺骗，我说的这个才是事实！我们拯救了多少人，将原本注定会死在魔兽口中的那些普通人改造成了拥有强大力量的存在，赐予了他们能够和魔兽战斗的能力以及不畏惧迷雾的天赋，若是按照我们的想法走下去，这座大陆一定会变得更加强大！”

“如果你们全部都是自愿接受改造，或者用改造去拯救濒死的人，那么我没什么好说的。”科林斯耸了耸肩膀，那双小眼睛微微眯起，虽然只剩下两条缝，但这缝隙中却透出了无比凌厉的光：“但事实不是，我曾经去过你们亡灵法师关押无辜者的海底禁牢，为了保证实验的成功率，那里面关着的可不是自愿接受改造的人，也不是你说的没有自保能力的普通人，他们几乎全都是被你们的人掳到禁牢中的年轻人，拥有绝佳的天赋，甚至连我哥也——”

说到最后，科林斯的气息都有些急促了。

他又想起了尤利西斯奄奄一息的样子，若不是希泽拥有逆转时间的能力，若不是他那曾经被誉为东塔之光，被视作人族骄傲，永远像是太阳一样耀眼照在科林斯前方的兄长，就真的要死在那些亡灵法师的实验室中了！

维克多察觉到科林斯眼底泄露出的愤怒，他抿了抿唇，却不知道如何辩解，只能生硬道：“并不是所有人都这样，我从未对那些年轻人动过手，而且这都是为了更好的未来……”

“你凭什么为了看不到的遥远未来，剥夺无辜者近在咫尺的生存权利！”

维克多戛然失声。

科林斯稳了稳气息，瞥了维克多一眼，黎离亲自给维克多保证过暂时不会杀他，自己也不能轻举妄动。

当然，极大概率打不死维克多也是他不动手的原因之一。

小胖子嘀咕道：“虽然我懂得不多，但是我以为曾经身为骑士的你，还残存着那么一点骑士的良知，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守护和拯救。”

维克多愣了许久，他很想反驳科林斯的话，想说自己和撒斯姆大人选择的道路并没有错。

但是有那么一瞬间，维克多的眼前闪过了许多画面。

刚成为一名真正的狮鹫骑士时，将剑悬在心口高声宣读骑士守则时的样子。

和队友们一起拼命救下一个游民村落时的样子。

第一次亲手斩掉魔兽头颅的样子……

还有追随撒斯姆大人之后，一开始的不甘心和雄心壮志，想要在黑暗中守护大陆的决心。

维克多的身体有片刻的僵硬。

他突然回想起，自己刚成为亡灵骑士时，秉持的信念似乎是活下来，然后继续守护更多人。

但是身处黑暗的时间如果太过长久，那么再纯白耀眼的雪，也会被黑暗的灰烬附着上阴霾，最后一点一点，直至彻底同化。

正如光明教会不再代表纯粹的光明，一开始明明只是想要换取更多人生机的它，在一代代的更迭中沦为了教会的走狗。

强大如法神撒斯姆，也无法将亡灵法师这个庞然大物变回出现伊始的善意产物，只能看着它逐渐坠入堕落的深渊。

世间万物，像是一抹游离在黑与白间的灰。

维克多沉默，是什么时候开始，他金色的信念变成了灰色的呢？

科林斯走得很快，他拿着魔杖灵活穿梭在废墟之中，和那个叫药檀的小子一道，帮着那些巨龙们战斗救人。

维克多眯了眯眼，看了看后方的裂缝，他方才坠落下去的时候，那一边的画面曾在他的眼前快速闪过，那熟悉的废墟和画面，赫然是维克多熟悉的那个时空的第五塔城……

更古怪的是，维克多原本原本藏在体内，像是变回了一张普通羊皮纸的传送卷轴，也突然恢复了魔力。

那一瞬间，维克多也曾经有过大胆的想法。

如果穿过这道缝隙就可以回到熟悉的世界的话，那么自己完全可以趁乱逃跑，再想办法集结亡灵法师分散在大陆各个位置残部，反杀回天剑宗？

就算不能反杀，凭借着自己强大的实力，还是能够安然无恙离开这里的，至于这座明显遇到大麻烦的第五塔城还有这些无能的地精们，随他们去吧。

这个念头生出的瞬间，维克多的脚步停下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