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沉宅用了午饭,没等姜晏动身,便有宫侍上门,请她进宫面见陵阳公主。
宫门已开,气氛肃穆非常。姜晏被宫侍引着,走在残留血污的大道上,口鼻间皆是锋利的寒气。
待见到陵阳,对方依旧是懒散困倦的模样,姜晏这才暗自松了肩膀。
陵阳卧在榻上,有气无力地招呼她靠近说话。
“小五,过来。”
姜晏跪坐在榻前软垫,注意到陵阳眼睛里未褪的血丝。这位殿下接连多日未曾好好休息,熬完今早的朝议,颇有几分看破红尘的恍惚感。
“唉,这就是给自己找事做。”陵阳公主叹气,“遭罪。”
埋怨归埋怨,她还是打起精神来和姜晏聊天。说昨夜的惊险经历,说太子如何被杀,三皇子如何溃逃。
“竟让他逃进了金乌苑,现在正搜山。”
天子亦于今晨薨逝,朝议时安排了丧葬大典与后续登基事宜。可想而知朝堂有多混乱。太子和三皇子的旧党总要扑腾几下,而且还有迂腐的硬骨头拿着一堆朽烂的典册争论陵阳继位不够“正统”。
陵阳自然对此有所准备,不过,没等她开口,季桓率先开始叭叭,公然在朝堂上揭露前朝后宫的秘闻。好家伙,他讲得是真精彩,太子和三皇子的身世透了个底儿掉,王公大臣家里的阴私也没能逃过。措辞之辛辣,语气之嘲讽,叙述之一波三折跌宕起伏,硬生生将许多上了年纪的老臣气厥过去。
陵阳:“这人能平安无事活到现在真是有本事。”
姜晏深以为然。
季桓显然也对自己的处境很有数,出宫时还央求陵阳公主派羽林卫沿道护送。当然,陵阳应允了他的请求。
这何尝不是未来的新君向众臣表明态度。
后来陵阳又和姜晏提到姜氏,清远侯姜荣昌今日倒是没有跳出来抗争,不过也不支持陵阳登基。作为太子最坚实的后盾,姜氏如今态度模糊得很。
“如今朝中人心浮动,无法以武力强行压制,需得徐徐图之。”陵阳蹙眉,“但有的人不会一直等下去。”
别的不提,燕平王绝对不肯放过这么好的时机。只要随便捏个理由造势,燕平王就可以举兵攻打洛阳……虽然安顺国地方偏远,可谁能保证裴寂在安顺呢?
姜晏沉默半晌,报出了灵净寺的名字。
宫变已发生,陵阳如今占了先机,没必要藏着这条讯息了。不过,裴寂也未必还在灵净寺,他防备心甚重。
姜晏出宫时,正巧遇到了被传召的姜荣昌。碍于场合不便,姜荣昌没有喊住姜晏,只深深看了她几眼,神色很是复杂。
姜晏低声道:“烦劳爹爹与殿下分忧。”
也不知姜荣昌能不能接受她隐晦的劝告。
姜晏回了趟侯府,外头的兵已经撤了。她安抚过三娘,询问完府内情况,确认平安无事后,便抱着猫去闻宅。
沉知婴早就候在兄长家中。陪姜晏逗了半刻钟猫,很快哄她上榻。晚间闻阙归来,三人缠到月上树梢。
纵情的结果是姜晏回家时腿都软的。
姜荣昌随后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来,找姜晏问话。向来轻视后宅的他,总算认认真真看待着小女儿,问:“闻阙早已青睐这位殿下?”
姜晏没有正面回答,只道:“陵阳殿下比太子可靠得多。况且我们如今没有别的选择了,爹爹莫要犯糊涂。”
姜荣昌犹疑不定。
姜晏喝问:“难不成你们还想投靠外人么?”
外人。
严格来说,太子与三皇子血统不正,都是外人。燕平王裴寂一代枭雄,更是外人。
其余王侯,虽富贵,无实权,难堪大用。
姜荣昌终是颓唐沉默,挥挥手不肯再言。
随后半个月,洛阳始终笼罩在肃穆紧张的氛围中。奚太尉在附近的郡城里找到了裴寂的踪迹,然而裴寂警觉得很,发现局面不利早早撤离,免去了兵戎相见的危机。边境战事紧急,裴寂干脆回了安顺,名正言顺挂帅出征,跟魏安平一起打仗去了。
季桓对姜晏说,并非裴寂有意退让。据小道消息,是裴寂的身体出了问题,没法抓住时机起兵。
身体什么问题,季桓也不清楚。姜晏却能猜到一二。
裴寂少时中毒,隔三差五余毒发作,疼痛难忍。以前他靠着鱼水之欢减轻痛苦,后来觉得这样做会消磨意志,干脆利落地和姜晏提了分手。
如果裴寂后来也坚持不找女人,姜晏愿意称他一声狠人。都要当反贼了,还顾得了意志不意志的,从私德来讲值得夸赞,大事上看根本是个驴脑袋。
当然文臣武将总有这样那样的坚持,仿佛不坚持点儿什么就不是自己了。譬如陵阳筹备登基事宜,大殿的柱子上撞了好几个人。
说什么陵阳有窃国之嫌……真要说窃国,死了的司应煊也难逃责难。那可是正经谋杀皇子以身代之的凶犯啊。
可惜为了大熹稳定,闻阙没有公开披露这个秘密,只讲给了姜晏听。
与此同时,他也说出了自己的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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