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9章  都梁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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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率领机群转向90度,径直向北进入大陆上空,机群排着整齐的战斗队形,发动机轰鸣着掠过解放军的沿海防区。这简直是世界上最轻松的飞行战斗任务,解放军没有空军,没有高射炮,只能在地面上挨打,就像两个世纪前北美大陆手执弓箭长矛的印第安人和手执火器的白人作战,根本不是一个数量级。

对此,林少校总有些耻辱感,一个武林高手对一个缺乏起码自卫能力的伤残者大打出手,这实在是没什么好夸耀的。林志雄早已从情报部门得知,这里是解放军S师的防区,金门战役时,解放军S师的F团在古宁头登陆,与国民党军十九军、青年军201师血战两昼夜,林志雄在战斗最激烈时曾数次率机群轰炸古宁头解放军的滩头阵地,尤其是全部炸毁解放军登陆部队的船只,林志雄因此获得宝鼎勋章一枚。

“01,01,发现弹药库一座,是否攻击?是否攻击?”僚机在向林志雄呼叫。其实,林志雄已同时发现一座小山坳里,绿色的弹药箱堆得像座小山,一些解放军士兵正手忙脚乱地把插满树枝的伪装网往弹药箱上盖。林少校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现在才想起作伪装,是不是晚了点儿?看来,到嘴的肥肉要是不吞下去,可有点儿太对不起对方了。他率领机群向左转后又兜了回来,虽然蚊式战斗轰炸机的转弯半径不大,可空中转一个圈的直径在地面上计算,也有近10公里。林志雄少校发出命令:“02,02,跟我进入攻击位置。03、04担任掩护……”他拉动操纵杆,机头猛地向下一沉,带僚机呼啸着穿过云层向下俯冲过去,这段俯冲攻击的距离在空中只是一掠而过,在地面上看却有七八公里的长度,蚊式战斗轰炸机一旦进入俯冲攻击,就别想再改变航线了。

地面上的露天弹药库越来越近,林志雄已经把手放在了投弹钮上,两侧机翼下悬挂着的两颗500磅重的航空炸弹一旦落下去,够敌军喝一壶的。突然,他发现地面上出现密如繁星的点点火花,随即飞机猛地一抖,犹如遭到冰雹的袭击一样,机身下、机翼下噼里啪啦一阵乱响,发动机骤停,同时,驾驶舱的透明有机玻璃罩被密如飞蝗的弹雨顷刻间击得粉碎。少校突然明白了,天哪,这至少是上万支步枪、冲锋枪、轻重机枪组成的拦阻火网,自己飞得太低了。

他已经来不及多想了,因为他在霎时被弹雨打成了筛子,飞机一头栽下去,在小山上撞出一团橘红色的火花。跟在后面的02号僚机驾驶员发现情况不对,猛拉操纵杆把飞机拉上云层。纵是如此,发动机也冒出了黑烟,在另外两架飞机掩护下,摇摇晃晃地滑翔着在金门简易机场上迫降了。

地面上S师的官兵纷纷从掩体中钻出来,跳跃着,欢呼着……

指挥部里,李云龙的脸上笑开了花,多日来的烦恼一扫而光,他朝金门方向大吼道:“狗日的,以后经过老子的防区要留下买路钱……”

他抓起电话命令道:“军属、师属炮群、岸炮群,还他娘的等什么?向金门机场急速射击,干掉那架飞机。”

“轰”“轰”,远程炮群开始了急速射击,密密麻麻的、不同口径的炮弹掠过海面,暗红色的弹道布满天空。炮兵观察员从炮队镜里看到,那架刚落地的飞机顷刻间被几发炮弹击中炸得支离破碎,驾驶员的尸体被高高抛了起来,机场笼罩在火光和硝烟之中……

军指挥部里,李云龙正一字一句向作战参谋口述给军区的作战报告:“我部于28日上午10时遭敌空袭,S师用轻武器组成防空火网,实施拦阻射击,击落击伤敌机各一架,负伤敌机迫降金门后,被我炮群击毁。此次防空作战中,我部共消耗子弹×××发,炮弹×××发,军区原定向L军运送弹药之任务,现已无法完成,代理军长李云龙深感责任重大,特此自请处分。”

参谋长田保华在一边笑着说:“他这哪儿是自请处分呢?我怎么觉得是自请嘉奖呢。”

自从和李云龙吵架后,田雨觉得受到了极大的伤害,李云龙的粗暴蛮横大大出乎田雨的意料,她想不通人怎么可以这样,结婚之前他乖得像只猫,为求婚他可以在雨中站几个小时,真像个侠骨柔肠的男子汉。可是一旦把人骗到手就像变了个人似的。由于感情受到伤害,连李云龙身上的一些小毛病在田雨眼里也变得不可原谅了。比如,不肯好好坐在椅子上而喜欢蹲在椅子上,吃完大蒜后和别人谈话,全然不顾嘴里臭烘烘的还特意往上凑。

真没教养。教养是文化素养的外在体现,一个人如果需要常常被人提醒注意教养问题,那么就说明他大概还不知道教养为何物,这种人你就算说破嘴皮也只会招他反感。更使田雨不能容忍的是,他对有文化的人表现出一种轻蔑,对自己的无知和出身表现出一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就像皇帝的龙子龙孙对自己出身高贵表现出的优越感一样,真可笑……田雨感到一阵迷惘,婚姻怎么会是这样?自己是否太轻率了?两人在出身、文化、教养、性格和阅历方面的巨大差异碰撞出的火花使田雨无所适从。她打算先搬到医院去住,和李云龙暂时分居一段时间,她要利用这段时间好好想一想。

就在她打算搬出去住时,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李云龙这边可根本不知道妻子对他的感觉变得这么糟糕,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过错。过日子嘛,磕磕绊绊是难免的,夫妻之间哪有不吵上几句的?过去就完了。一支部队要有一个一号首长,一个班要有个班长,那么一个家庭也要有个说话算数的人,凡事都该有个主次之分,老婆就该听丈夫的,女人就该听男人的,这个规矩不能乱,乱了就会出大问题。赵刚讲的那个老佛爷慈禧,那老娘们儿一坐上龙庭不是就把大清江山给坐倒了吗?总的说来,小田还是不错的,就是一点,家庭出身对她的影响太大了,浑身的小资产阶级味,有时看看月亮就能流泪,这不是有病吗?要是因为月亮就哭鼻子,这世界上的事还哭得完吗?还有,生活上的小毛病也不少,虽说在部队医院里不显山不露水,回到家里事就多了,睡觉要换睡衣,每天至少要洗两次澡,吃饭喜欢用叉勺。简直就是资产阶级,这难道还不该管管吗?还不该好好改造改造?我们打了这么多年的仗,解放了全中国不就是为了打倒资产阶级吗?所以,不管是作为军长还是作为丈夫,咱都有责任帮助她,不能让她这么滑下去。这是原则问题,不能含糊。

正当李云龙为妻子的世界观改造问题伤脑筋的时候,田雨告诉他自己怀孕的消息,李云龙顿时乐得差点儿昏了过去,马上把关于妻子世界观改造的问题丢到爪哇国去了。他像中国所有农民一样,对传宗接代非常重视,娶妻就得生子,没有儿子婚姻就没有意义,没有儿子,谁来继承香火?李家不是要绝后了吗?这次要是生个儿子,以前和老婆的矛盾都可以一阵风吹了。

李云龙的情绪好起来,看什么都顺眼了。司令部的一个参谋最近犯了点儿生活作风问题,政治部很重视,经讨论决定给予记大过处分后处理复员。报告送到李云龙那里,他轻描淡写地说:“干吗这么兴师动众?生活上犯点儿错误也是难免的,男人嘛,有时常常管不住自己,脑袋一热,干点儿出格的事,改了就完了,干吗要毁了人家的前途呢?这报告作废,我来处理,政治部就不要管了。”

他叫来犯错误的参谋,两人进行了如下对话:

“首长,我没能好好改造头脑中的资产阶级思想,辜负了党和首长们对我多年的培养,犯了作风错误……”

“废话!你用不着深挖思想根源,别跟我扯那么远,什么党的培养呀,资产阶级思想呀,跟这没关系。干脆地说你就是一时没管住自己裤裆里那玩意儿,是不是?”

“……是。”

“这就对了,你自己没管住,关人家资产阶级什么事?那你说,以后能不能管住?”

“能,以后再不敢犯了。”

“好,这次算过去了,以后再管不住,我要把你那玩意儿剁下来喂狗,让你一辈子不犯这种错误,听见没有?”

“是,谢谢首长,谢谢首长……”

“走吧,走吧……回来。现在和平了,条例修改了,没什么‘268团’的规定了,去找个女人结婚,就用不着成天管着那东西了。要不然,是男人就有可能犯这错误。走吧,走吧。”

“首长……”参谋哭了,哭得像个孩子。

此事在部队里被传为佳话,干部战士说什么的都有。

政委孙泰安说:“我这政委快失业了,这政治思想工作做的,真他娘的一针见血。”

参谋长田保华说:“大实话,这才叫语重心长,有规劝,有开导,还有警告,最后还指出解决办法。没说的,政治思想工作的典范。”

政治部主任邓玉和说:“代理军长这么处理问题,我想不通,我要保留意见。如果人人都推说管不住那东西,那么党性何在?部队纪律何在?”

李云龙听说后表示:“扯淡,爱上哪儿反映去哪儿反映,随便!”

田雨和医院的女兵们听说此事后,大家笑得直不起腰来,都上气不接下气地喊肚子疼。一个女护士擦着笑出的眼泪对田雨说:“你那老头儿真棒,不讲大道理的高级首长我还是头一次听说,真羡慕你,找了个心眼儿这么好的丈夫。”田雨心里一动,周身漾起暖意,随即生出万缕柔情。

唉,你不是崇拜英雄吗?你能要求一个具有英雄气概的男人同时又柔情万种、儿女情长?一个在战场上浴血拼杀的男人是不是难免会粗暴些?自己是否奢求过高呢?还是多想想丈夫的优点吧,世上哪儿有真正完美的人呢?但愿我们的儿子(如果是儿子的话)将来会成长为一个完美的男人,他应该集勇敢、坚强、儒雅、智慧、温柔于一身,如果有这种后代,此生足矣。

“老婆呀,我也犯了错误,别误会,不是那种错误,老李能犯那种错误吗?我是说,前些日子我对你发了火,好像……是不是还骂了人?我该死,我怎么搞的?怎么能犯这种错误呢?多好的老婆,帮我做饭,给我钉扣子,给我生儿子,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怎么能这样对待老婆呢?前些日子我心情不好,当然,这不能怪我,要怪只能怪美帝国主义。谁让他们在朝鲜打仗呢?打起仗来不让我去,就太不公平了。四野的孔捷,他凭什么指挥一个军入朝作战?所以嘛,我那阵子心情不好……当然,这是客观因素。对对,主观因素当然在我身上,我要深刻检讨,不能赖客观,也不能把责任都推到美帝国主义和孔捷身上。我的错误我改,你千万别生气,为我气坏身子不值得,为了咱们儿子你千万别生气……当然是儿子,肯定是儿子,怎么会不是儿子呢?你看,你笑了,不生气啦?我的检讨通过啦?谢谢,谢谢,以后请看行动。”

这是李云龙的检讨,同时也获得了妻子的通过,两人和好如初。

“我说老婆,你那女同学叫什么来着?”

“冯楠。”

“长得漂亮吗?”

“你问这干什么?漂亮不漂亮关你什么事?”

“你别想岔了,咱老李又不是那种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人,我是说上次我和赵刚通电话,把这个冯楠夸成了天仙,要是将来赵刚一见不是那么回事,还不说我吹牛?”

“那也是活该,谁让你还没见着人就乱吹牛?你们男人呀,为什么不注重人品先关心相貌呢?”

“是呀,是呀,男人有时候是有点儿没出息。不过人家赵刚也的确是个人物,正牌大学生,能文能武的,你别看是个小白脸儿,打起仗来可不是孬种。”

“1942年我们在野狼峪打鬼子的伏击,和关外来的关东军拼开刺刀,人家老赵拎支驳壳枪就冲上去啦,一支枪干掉好几个鬼子,真是条汉子。就说现在吧,你打听打听,军一级的干部里,有几个像老赵这样又能打仗又有学问的?就算你把咱四大野战军的军级干部统统过遍筛子,我敢说也找不出几个像老赵这样的人来。你说,给老赵介绍对象能委屈了他吗?也就是咱老李命好,挨了一炮没死还捡了个老婆,要让老赵先遇见你,大概就没咱老李什么事了。”

“去你的,好像我扔在大街上没人要,谁先捡着就是谁的?老李,你这重男轻女的思想什么时候能改改呢?”

“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两个人总要般配才行呀。这样吧,你给冯楠写封信,让她来一趟,路费咱们包了。我再把老赵骗来,这小子最近正协助地方上接管城市,当什么军管会的代表呢。知识分子脸皮薄,你要说给他介绍对象,这小子准推说工作忙,就得说老李病得快不行了,他一准蹿来。”

“好吧,我写信。”

“听你这么一说,赵刚倒是和冯楠挺般配的,也许真能成。但你要有心理准备,你心里总有个仙女的形象放在那儿,动不动就拿出来比比,那你会永远失望的,因为那是凡世间没有的。其实,冯楠既不像你想象中的仙女那么美,也绝不丑,她是个气质非凡的女人,很有魅力。”

“那么冯楠和我老婆比,谁更漂亮呢?”

“人的审美观不同,得出的结论也会不同,自己的相貌要由别人去评判。要是自己也参加评判,是很愚蠢的,我可不想做个愚蠢的女人。”

“你看,你看,知识分子就是事多,说了半天,我还是一脑袋雾水。算啦,我还是看本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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