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帝都也终于从盛夏走进了金秋。院子里高大的梧桐随着秋风纷纷落叶,手掌大的叶片像把黄褐色的小扇子,又像一群金色的蝴蝶,随着风声在空中飞舞缠绵。
纪安南在院子里弯腰捡着落叶,因为小北说可以把叶子夹在书里做成书签。
这样好看的树叶若是做成书签送给二楼那些漂亮哥哥们,他们一定会非常开心。纪安南这样想着,就更是挑剔地捡着落叶。
太阳还没落山,突然听见有人唤他的名字。纪安南转头看见小北站在院门口,正朝他挥着手。
“小北小北,今天好早~”纪安南跑过去,笑得天真又灿烂:“小北抱~”
可能因为小时候挑食,纪安南比小北还矮上半头。
纪凌北抱了抱哥哥,轻轻摘去他发间的落叶:“哥哥你忘记了吗,今天该去邢大人那里检查家规了。小北先带哥哥回屋里洗洗脸,换上干净衣服,咱们争取晚饭前结束。”
啊,要检查家规。纪安南捂住了嘴。
那本家规又厚又重,外壳是黑金色的硬纸板,连视觉上看起来都格外沉重,他单手拿起来都很费劲,里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字符,光是看上一眼都要头晕。
更不要说,他现在连字都没认全。
小北每天晚上都会给他读这本书,然后一点一点告诉他这些内容是什么意思,即使是这样纪安南听着很费力,一个月过去了,那本厚得像山一样的家规才翻了不到二十页。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纪安南不喜欢思考,或者说他其实很害怕学习,更害怕背书。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别的同学都能听得懂老师说的话,只有他每天都在盯着黑板发呆;别的同学拿着文章回家背诵,第二天都能流利的背出来,而他经常想连一句话都想不起来。
后来在课堂上老师们不再让他回答问题,课后也总有同学围着他嘲笑,骂他是呆瓜,是傻子,纪安南心里着急很想辩解,可他脑袋转得慢,嘴巴也笨,所以也说不出什么。
直到有一天,纪凌北发现哥哥颇为爱惜的及肩长发被人拿剪刀剪的乱七八糟,他才知道哥哥在学校被人欺负成这样,办理退学手续之后,纪安南就再也没上过学。
纪凌北变成了哥哥的老师,每天放学后在家里给他做辅导。可是哥哥的智力受到了严重的损害,很多时候他都感觉无能为力,他哄过,也打过,但是都没有用,哥哥有时候很清醒也很机灵,记得很快,可一觉睡醒之后,再记起来的也不到两成。
哥哥本来是比他还要聪明的。他小时候背书考试从来都没有超过哥哥。
每次想到这里纪凌北都心酸得想落泪。
后来他也不再逼哥哥认字背书,他只希望哥哥能健康快乐的活着,每天回家能抱着他对他开心地傻笑,就算是要这样照顾哥哥一辈子,他也愿意。
他为了变强,为了能保护哥哥,艰辛地爬进了蒋家,也博得了小姐的片刻欢心,本以为等他再努努力,就能够拿回纪家的实权,然后重新精心经营,给哥哥和父亲创造更好的生活条件,结果没想到哥哥跟着自己一起进了蒋家。
现在小姐待他很好,邢大人也对他们格外关照,在蒋家生活的日子确实要比纪家好上千百倍,可这仅仅只是“现在”罢了。雷霆雨露,俱是天恩,他们兄弟能得到蒋家的赏识已是三生有幸,但是,万一哪天做错了事,或者只是单纯的容颜凋零,小姐厌了、弃了他们,他们又该何去何从呢?
哥哥懵懂天真,没有烦恼,也不懂惆怅,而纪凌北却总是顾虑重重,心思也很重。
纪凌北甩甩头回过神来,刻意伸手抚平自己紧皱的眉头,又换上一副笑脸,拉着哥哥的手带他进了私奴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私奴楼一层厨房旁边的那个小杂物间,是邢大人的屋子。
纪凌北也曾听说邢大人在小姐这里不太受宠,却也没想到邢大人竟然住在这种地方,第一次进来时屋里的窄小和朴素简直要惊掉他的下巴。
纪凌北来到邢大人的门前,哥哥扯着他的衣角缩在他身后,有些紧张的样子。
他安抚了一下哥哥,正准备敲门,突然听见里面传来了责打惩戒的声音,不同音色的痛呼和哭声混在一起此起彼伏,然后便传来了邢大人的厉声训斥:“平日里我是怎么告诉你们的,在宅子工作一年了还能犯这样低级的错误?”
因为已经入秋,各大时装品牌又送上了新一批高定秋装,邢之吩咐下人把小姐更衣室的夏装撤掉,再安照新旧排序挂好秋装。可更衣室的奴才们为了方便,剪掉了所有衣服的吊牌,按照不同材质将新旧衣服混在一起清洗,烘干之后却分不清哪件是新款哪件是旧款,为了逃避责任就直接混乱地挂了上去,等第二天小姐指名要穿某件大衣,三个奴才竟是足足翻找了五分钟,才把衣服递上,惹得小姐一大早就皱起了眉。
早上的事情把邢大管家气得不行,让这三个下奴马上整理好衣柜,然后跪在他屋里等罚。
屋里板子抽肉的声音噼啪不绝,三个小奴痛哭抽泣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不许哭,昨天挂衣服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哭,每天就光想着如何偷懒。”邢大人的声音里带着怒气,光是站在门外听就倍感压力。
纪安南躲在小北身后,吓得小脸都白了。纪凌北也觉得自己头皮发麻,站在门口连大气都不敢出。
“唔!嗯唔!呜……”
板子挥舞落下的声音变得更大了,在屋里挨罚的几个听起来都疼得厉害,似乎是用尽浑身力气,强迫自己把痛呼往下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都回自己屋里跪着反省,晚饭不许吃。”
很快那三个小奴从邢大人屋里退出来,关上门转身又看见纪家那两兄弟,不得不赶紧鞠躬行礼,刚挨过打的高肿的臀部和裤子布料激烈摩擦,疼得三个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纪凌北让哥哥先在外面等他,自己敲了敲邢大人的房门。
“进。”
纪凌北进了屋就先看见桌上那柄厚厚的血檀硬木板子。
邢大人坐在椅子上,看上去有些疲惫。
邢之看见纪凌北,神情变得温和了些,本来还带着怒气的眼神逐渐露出了些平和的笑意。
纪凌北乖巧地走到邢前辈身边,跪下身来给前辈按揉着手臂:“小北给您按按吧,责罚下人这种事交给慎刑司就好了,前辈自己来也太辛苦了。”
“嗯,没事的,这会儿正好不忙。”慎刑司的板子有多重邢之是知道的,虽然只是几个普通的下奴,但他还是尽量不把他们往慎刑司送。
“怎么了小北,有什么事吗?”邢之摸了摸纪凌北的头,示意他起身。
“前辈,安安成为私奴已经一个月了,我带他过来检查家规。”纪凌北说,他又担心前辈身子疲惫,试探着问:“前辈您若是累了,小北可以等晚饭后再带安安过来,或者日后等您空闲下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