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定决心的时候是相当果断的,带了八分的冲动;谨慎的思考也是欠缺了,或者说是对未来的傲慢的勇气。事实上他觉得自己本就不擅长思考这些,他是那些傲慢的勇气的来源;而他的身边人理应去勾画完整未来的图景。不过,他的伴侣在他面前,已经心甘情愿地将自己的命运交由他来掌握。对方从始至终只是乖顺地站在一边,等他把象征着荣耀的手套摘下,与他裸露的手双手相叠,手指相扣,紧紧地锁在一起。
“这是我最后一次试图劝说你,贝利亚。”站在他们面前的,是这个国家的领导者,是他多年的朋友。所有必要的角色都到齐了,所以这既是一次严肃的道别,也是一场庄重的结婚典礼。
“我并不是在定义‘对与错’的行为。我们光之国没有权利、也无意图干涉你的私人事务。我的发言全部出于我的个人立场。在我看来,这即将是困难重重的一条路。而你们,做好了面对困难的准备了吗?”
他能感觉到伴侣将手指扣得更紧了些。他同样回应了对方。
“我们的选择,从来与他人无关。
“我们会为任何可能出现的后果负责。
“老朋友,你就不必再说下去了。”
答案会是肯定的,无论被质问多少遍都一样。况且他素来厌恶他人对自己的事情指手画脚,这甚至会使得他刻意逆反而行。
他为什么要离开光之国——当他在这里的事业还是有上升的可能的时候。他说不出清楚的理由来。或许只是厌倦了这里墨守陈规的死板的一切,也可能是老友反复的诘问加固了他的决心。
老朋友叹了口气,走上前来拍拍他的肩膀:“那么,祝你们好运。为了感谢你曾经为光之国立下的战功,我门会为你提供一艘飞船。”
离别之时,送别的人不再只有老朋友。他看见了躲在老朋友身后的小孩子。“到时候为了孩子,也要找个地方安顿下来。”这是朋友最后的嘱托。他的伴侣回以羞涩的笑容,而此刻的他却还不能充分理解这句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只是忘了——忘了他的伴侣是会生育的。
光之国赠予的飞船代表着宇宙最顶尖的技术,飞船上具有一整套完善的循环系统,这使得他们漫无目的的漂泊不至于落魄。然而任何东西都会有被消耗光的那一天。更何况,飞船上的人口是在逐渐增加的。
他只是忘了——忘了他的伴侣是会生育的。
宇宙航行的大部分时间很难说是有趣。除了料理生活必需的琐事与一些简单的娱乐之外,在床上耳鬓厮磨也理所当然成为了一种消遣。伴侣对他的吸引力远超乎他的想象。当伴侣对他张开双腿的时候,他从来不会拒绝,他总是精力充沛地迎上去。当他释放种子的时候,他确实把它们种在了正确的地方,却不知道他们会在那个摇篮里着床,生根发芽。
他的故乡拥有很特别的繁衍方式——不需要身体接触的、非常便利而简单的方式。每个家庭也不会同时养育很多个小孩。他对那种柔软的小东西并不太了解,更遑论伴侣一族的生育方式。
飞船里的时间流动竟然是异常的。所有的事件都被加速了。只经过了七个周期——他们采用的一种记录时间的单位——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就呱呱坠地了。
伴侣算个医务人员,他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很了解。在感到分娩即将到来的时候,伴侣就主动走进医用隔间,启动了那一堆附带着复杂操作手册的机器。这是光之国提前为他们准备好的。原来他们都料到了。
“你们为什么要在一起?——我很抱歉,我使用了这种冒犯的说法。因为这对我来说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我并不想评价跨种族的结合是‘正确’或是‘错误’的。我更想说的是,贝利亚,你足够了解你的伴侣吗?你能预想到即将而来的‘痛苦’吗?——不,这个词语太过粗暴了。我换一种说法。当你们的孩子降生的时候,你们也许会遇到可以称之为‘困难’的事情。
“即使这样,你们也坚决要在一起吗?”
他没能亲眼目睹伴侣分娩的全过程。他只是静静站在锁住的隔间门外,因为良好的隔音效果,他甚至听不到伴侣痛苦的呼吸声。当伴侣主动打开门时,他才得以走进去,先不去看躺在保温箱里的孩子,而是握住伴侣的手。
他握住那样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感受到它的冰凉与颤抖,无力与虚弱。“没有问题的,贝利亚大人。”伴侣勉力露出笑容,“只要贝利亚大人在我身边,我就能够无视所有的痛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为什么会带着伴侣离开光之国——也许这就是答案。他需要一个人,像伴侣这样全身心奉献给他的人。他闻言握紧伴侣的手,感觉它被他捏得都皮肤微微皱起,但逐渐地温暖起来了。
“……去看看孩子吧,贝利亚大人。他与您,是那样的相似。”
他很确信他对伴侣有无可替代的影响力。伴侣甚至有力气在他的颊边落下一吻。他转身打开了保温箱,拿起那团柔软的但有十足分量的小东西。这个孩子是巨人形态的,有一双漂亮的张扬的蓝色眼睛。孩子在他的怀里咯咯地笑了起来。
他和伴侣开始学着照顾孩子。不过这个小小的巨人并不需要他们多费心,只要一些光和耐心的陪伴就可以长大了。光可以给足他,但是耐心的陪伴总不够多。他和伴侣在孩子的事情上缺乏足够的耐性。这个问题在第二个孩子出生之后得以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