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特鲁姆星的海洋是绿色的。
“伏井出,你觉得海为什么是绿色的?”同龄人随口问道
这是个无聊的问题。海洋当然可以是各种颜色,也会有各种各样的成因,这都是明明白白写在课本上的知识点“……可能是海洋里的微生物的颜色。”他也随便一答,然后像他的同龄人一样面对这片他再熟悉不过的海洋。——她的确是绿色的:在这样晴朗无风的天气里,她呈现着一种温柔的碧翠颜色;到了夜晚,她会发出盈盈光芒与星光争辉;而在电闪雷鸣的暴风雨时,她则掀起如同风过松林一般的浓绿色波涛。她无时无刻不是绿色的。
他眨了几下眼睛,眼前仍然是绿色的海洋。她为什么是绿色的?——他忽然也陷入了和同龄人一样的迷思,然而对方已经出发去寻找新的乐子。海洋生物的颜色并不是唯一的答案,他依稀记得老师还提到过其他别的什么原因,但他现在想不起来。
“……喂,伏井出,你看我捡到了什么!”
同龄人气喘吁吁地向他跑来,挥舞着的手里攥着什么东西——是两个软木塞的玻璃瓶。
“我们来玩漂流瓶吧——然后,比谁扔得更远。”
同龄人在海岸边坐下,从裤兜里摸出皱巴巴的纸片和削短了半截的铅笔,把纸片平铺在大腿上,写下了几句为赋新词强说愁的狗屁不通的诗句。呼呼吹过的海风把纸片的一角吹得上下飘动。
同龄人的愿望是成为诗人,似乎听起来没什么实用性的职业,但在斯特鲁姆这颗平和的星球,倒也不是不被允许存在。
同龄人撕下纸片空白的另一半,连着铅笔一起递给他,然后凑过来看他在纸片上写了什么:……海为什……他被同龄人的声音叫醒,随即反应过来划掉了这句话,另起一行写下:
【“我在这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在对谁说句话呢伏井出?”同龄人又往他这边凑得更近,“你本来要写什么?”
“与你无关。”他冷淡地推开同龄人,匆匆将纸叠起来塞进瓶子,对着大海用力投掷了过去。
"伏井出,你竟然抢先!"
同龄人不甘落后,也将自己的漂流瓶扔了出去。
他们都扔得很远,远到漂流瓶消失在了海天交接处,再也望不见。
“这也漂得太远了吧……”同龄人踮起脚望去,有点担忧地嘀咕道,“……漂这么远,怎么被我的心上人捡到啊……”他指的是他暗恋的同班女生。
“我也不知道。它也许会漂回来,也许会漂到很遥远的地方。”
"你这家伙真没意思。"同龄人泄气地往岸上一倒,双臂枕在脑后,用上少年人特有的故作深沉:"伏井出,那么我们来聊聊未来吧——爱情、梦想、人生的意义……我们这个年纪,不就应该畅想这些问题,然后写出很多很多美妙的诗来?”
“……我并不这么认为。”他仍然站在那里,追随那片运载着简讯的绿色洋流,“……难道……难道我就一定要去想那些东西吗?”
“你不思考的话,怎么争取到那些东西呢?”
“我为什么一定需要那些东西——由我自己来?难道不可以——不可以让别人赋予我那些东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的话真怪啊!你就没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吗?“同龄人抬起身来,看见他出神的样子,露出一点嘲笑又怀疑的神情,“喂,那你现在是在想什么?”
他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斯特鲁姆星的海洋,为什么是绿色的?
他只是突然想起来,这片绿色之所以如此熟悉,是因为斯特鲁姆星人的身体里也流淌着相同的颜色。这是否意味着,这片海洋与这颗星球的命运紧密相连?她在流向哪里,又连接着何处?她是否会有终点与尽头……?
“……喂,伏井出……伏井出……你在听吗……”
当——
他依稀之中似乎听见同龄人的呼唤,只不过那逐渐远去的稚嫩声音,告知了这是留存在记忆里的幻觉。一个绝对清晰的清脆碰撞声将他拉回现实,紧接着鞋尖处传来微微的疼痛,他并没有在意,而是试图看清眼前的景象。
一片绿色的海洋在他的视野里展开。
——他回来了,斯特鲁姆星。
如今,由于长久的高温炙烤,大量的液体成分蒸发,海平面下降,礁石露出海面,嶙峋的表面却还是要比被暴力摧毁的陆地温和许多。在所有可燃物质燃尽之后,这场炼狱般的大火终于平息。尽管几乎所有的生命都在这场灾难中湮灭,但只要这片海洋还存在,新一轮的生物演化就已经从那些最微小的生命体开始。他们就是这颗星球重新焕发生机的希望。
——希望,这就是自己回到母星的原因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伏井出K说服不了自己。他更像是地球上那些感人的宠物故事的主角:因为各种原因离开主人身边的宠物,回到他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苦苦等待着主人的身影再次出现。
但与动物不同的是,他根本无法一厢情愿地欺骗自己,主人终有一日会回来。
当——
一个坚硬的物体再次撞上了伏井出K的鞋尖。他低下头去,惊讶地发现那是一个完好无损的玻璃瓶。他拾起来仔细观察:玻璃瓶外表没有任何被灼烧过的痕迹——这个星球上居然还留存着这样完好的现代物品,这几乎是完全不可能的。
更为令他惊奇之处,就是玻璃瓶中竟然漂浮着一段金色绸缎般的文字。而这段文字,恰好是伏井出K掌握的为数不多的一门外星语言。
——奥特一族的文字。
这种文字无需依托任何载体便可以漂浮于虚空,简洁的笔画却能包含丰富的信息。
伏井出K对奥特一族的感情很复杂。他或许感恩于奥特一族孕育了贝利亚,同时也与贝利亚一样憎恨着光明族裔。他与贝利亚之间并不需要用奥特语言交流,但为了读懂光之国的信息,他学习了这些语言。现在这种文字对他来说,只象征着敌意与仇恨。
但他还是将瓶子举到眼前,念出了这段文字蕴含的内容:
【“你是谁?
“为什么要对老子表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喜欢老子就光明正大地出来见我!”
“不过,不是所有人都配喜欢老子的!”】
这张扬跋扈的语气与伏井出K的“故人”实在太过相似,他不敢置信地读了一遍又一遍,愈发觉得这就是“那位大人”的风格。他闭上眼睛,将玻璃瓶贴上眼皮,甚至隐约能感觉到与那位大人相似的能量波动。然而这一切实在是太过于不可思议了。但是不去调查的话,就无法接近事实真相。
于是,他打开软木塞,金色的文字流淌出来,落到他的掌心,融化成一团金色的笔墨。他用指尖蘸了点,在虚空中写下:【“你必须先告诉我你是谁。”】
写完之后,伏井出K指尖一划,文字重又被他引到玻璃瓶中。他塞紧木塞,用力把漂流瓶扔向大海的远处。
漂流瓶消失了。
做完这一系列的动作,他开始觉得自己是在犯蠢的可能性更大。他摇摇头,小心翼翼地爬到身边的一块岩石上呆坐着。当夜晚降临,猎猎的海风灌进他宽大的裤腿中,他只觉得凄冷,蜷缩起身体,就着抱膝的姿势在岩石上坐了一夜。
他迷迷糊糊地睡着,在杂乱的梦境中浮沉。重归故地让他的梦境与更久远的过往纠缠在一起,他走进了那段漂流瓶的记忆,无数同龄人的嘴巴在他的身边张张合合:伏井出,你的爱情……你的梦想……你的意义……在哪里……?
……我的、我的爱……梦……我的……我、我的……
……我的意义是……
他在梦中慌乱地四处奔走,逃避着同龄人的诘问。最终他发现了一个发着光的出口。他向着出口狂奔,却怎样也无法抵达。第二天中午时分他才苏醒,全身肌肉酸痛,玻璃与石头碰撞的声音在他脚下不断响起。漂流瓶又出现了,在海水的裹挟下不停歇地与岩壁碰撞,就像一个偏执得不肯回头的人。伏井出K赶快捡起了瓶子,里面填充着新的奥特文字,他迫不及待地读了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老子是贝利亚!
“所以,你到底是谁?
“你既然不认识我,又为何要写情诗给我?”】
……这竟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