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渊眼神闪烁。
他突然在想,这里面的情况,姚家和钱家,是知道还是不知?他们派钱阳晟来截杀自己,按钱阳晟的说法,其实并不是十成十的确定自己的身份。
只是两家太看得起自己,宁愿杀错也不愿放过,要在这外界难以察觉的湖中之湖里将危险扼杀。
那钱阳晟死了,外面知不知道?
自己的身份得到确认,姚钱两家是否知情?
不,他们多半不知这里的情况,现在湖中之湖肯定是和外界隔绝的状态。
这里面的人都快死光了,姚家但凡知情或者能有办法,肯定早就来救;既然没来,说明他们要么察觉不了、要么没有能力。
考虑到姚家毕竟掌控这里上千年,还搜到了见真湖的定水珠,并且自己和秦师兄莫名失散、而钱阳晟当即就找了过来,谢渊感觉姚家应当是对这里有所控制能力的。
特别是要让其他各大家的天才进来,他们如何保证别人的安全?
多半是那玉佩,应当能和外界产生联系。
那钱阳晟死了,他们应当知道……
而他们现在还没有动作、没有进来援救,想必是幻梦天晶的功劳——看这里的异变情况,估计是和外界已经隔绝。
谢渊点了点头,将目前的情况大致推断清楚,和真实状况八九不离十。
若是此时自己将其平息,他们说不定立即就会派人进来,那自己可就彻底暴露在姚家的眼皮底下了。
先等等,谢渊得三思而后行。
幻梦天晶就是湖中之湖遗迹的最大奇异来源,同时也是遗迹的出口。
自己是可以离开遗迹的,但现在的问题是,自己如何安然离开见真湖?
见真湖上,不出意外的话应当已经围满了姚家乃至其他家的人。
当然也有极小的可能姚家根本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但不必把一个千年世家想得太弱,哪怕他们现在到了历史上有数的羸弱之时。
谢渊感觉自己好像陷入了包围之中。
来这见真湖遗迹,并没料到两家如此果断、如此敏锐,察觉了自己的身份。
应当是钱先生吧……世家之手段,不容小觑。
这下倒成了自投罗网。
该怎么脱身呢……
谢渊眉头微皱,张均一又从面前飘了过去,被他一巴掌打开。
张均一嘴角翘起、满脸发白的飘走了,突然又被一只手勾住脚踝,拉了回来。
谢渊看着张均一,摸着下巴,沉吟道:
“这里也不只有咱们俩啊……”
……
见真湖上。
几名来自各家的强大宗师面色阴沉,他们已经在这里搜寻几天,然而即使是他们,也没有发现任何进入这遗迹的办法。
这遗迹就像直接从这里消失了一般,哪怕他们用尽了手段,也找不到开口,仿佛曾经的湖中之湖只是南柯一梦,梦醒之后便消散无痕,连带着里面的十三名各家天才。
姚余知和王俊林站在岸边,看着那几名不死心的宗师来回搜索,皆是面色深沉。
进入遗迹的都是各家的天才,各大势力培养的重中之重,甚至不只有大势力,也有中小宗门、家族凭借和姚家千丝万缕的关系,费大价钱买得此次名额,送自家最有希望成就宗师的后辈来此加速修行、磨砺武志,以期见宗师之真。
湖上的寒山老人便是这样。
他是江南散修中的名宿,自己不是出身大势力,但靠天赋和机缘成就了宗师,威震江南数十年。
临到老了,收了个天赋异禀的弟子承其衣钵,号称青出于蓝,成就宗师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故而这次费了不少积蓄和人情,送入了见真湖遗迹。
结果就出了事。
寒山老人面罩寒霜,在湖上转来转去,眼神不时往湖边的姚余知身上瞟,含着煞气。
世家之名,世人皆惧。
然而寒山老人本身亦正亦邪,无牵无挂,就这一个成器的关门弟子,对其寄予厚望,视为他一身所学的衣钵传人,要是失陷在此……那没有拖累的寒山老人,恐怕就管不了什么世家不世家了。
姚余知敏锐的察觉到了寒山老人的眼神,眉头紧紧皱起。
这种事情,最是麻烦。
他面色沉凝,问旁边的王俊林:
“俊林长老,王家主可在来的路上了么?”
王俊林听了,面色微微有异,随后沉声道:
“家主有事,走不开。”
“走不开?”
姚余知有些诧异:
“难道王家主在闭关?莫不是修为又有进益。”
已经是天龙榜第四的大宗师了,王允之竟然还能进境如此迅速么?
姚余知心思略微有些复杂,下意识的便如此想。
不然王启文这王家最富盛名的天才、自己的亲儿子失陷,王允之怎么也该来看看,除非是将要突破的死关。
大宗师出手,许多寻常人视作不可能的事情不过是举手可破,这失陷遗迹里的人多半能救得出来。
说起来当年两人也是一辈人,但从大家年少扬名时起,就从来不是一个层次的……
但这么多年过去,他也执掌姚家历经变故,阅尽世事,当年的思绪也只是心湖上的一缕轻烟,很快便消散不见。
王俊林摇摇头,语气有些古怪道:
“家主并没有修行,只说没有什么大碍,很快就能出来。”
姚余知一怔,王允之早就注意到这里了么?
还是说大宗师能感应天机,有所预料?
姚家现在正值虚弱,不过就算八门之乱前的几十年里,姚家也没出大宗师。
没有大宗师坐镇,终究算不得有能影响天下格局的实力……可惜当时家族最有希望的一名宗师,被妖女残忍格杀。
姚余知心里正在分析王允之的意思,顺便想此次之后如何消弭影响、继续壮大姚家,忽然感觉湖上起了微风。
微风迅速化作了大风,湖中央波涛阵阵,湖水渐渐下沉,形成了一个旋涡,却是倒转,看起来十分奇异。
见真湖周围的高手们全都凝眉细看,提起精神,静静观察着这场异变,不少人甚至翘首以待,露出期盼和忐忑的神情。
漩涡里陡然转上来几道身影,众人定睛一看,却是一些船夫。
船夫们早已死去多日,尸身腐烂,面目狰狞,多是淹死;但其中一人胸膛凹陷,显然是中了攻击。
在场之人都是高手,不乏宗师,看一眼便明白发生了何事,不动声色的扫过姚家人的面容,皆是暗想:
“又不是第一次运送天才入湖,何须将船夫灭口?”
这一次果然有阴谋。
虽然对世家来说,杀几个平民不算什么,但似乎有针对其他人的图谋,几家势力都对姚家有了提防。
姚家众人面目都有些僵硬,事情做是一码事,被当众呈上来又是一码事,特别是众人本来就对他们有误会,这下更是跳进大江也洗不清。
王俊林不发一言,旁边的姚余知却是欲言又止,叹了口气:
“俊林长老,还望你与王家主悉知,我姚家绝无针对启文贤侄之意。”
“我知道。”
王俊林不置可否道,谅姚家也不敢无故招惹王家。
只是不管他们什么图谋,终归是影响了到了其他人,造成危机,这笔账自然要归在他们头上。
姚余知摇了摇头,也知此理。
虽然他不认为异变是钱阳晟截杀谢渊造成,但解释也无用,毕竟他都不知道到底是为何。
船夫之后,旋涡中心朦胧光芒微闪,又陆续吐出了十余道身影。
见真湖上的宗师们眼神登时一亮,纷纷大喜:
“徒儿!”
“老三出来了!”
“启文!”
宗师们直接化作幻影,冲到旋涡旁边将自家徒弟后辈带出。
但不是每一家都派了宗师前来,比如离得远的宗门像云山剑宗、济宁书院,他们的弟子就在旋涡里晃啊晃,转着圈摇了出来,飘在湖面上。
哗啦一声,秦真阳破水而出,身上劲气蒸腾,将自己身上的水瞬间蒸干。
然后他一把提起旁边的谢渊,运起身法,如在水面飘行一般往岸上行去。
突然,秦真阳面前一暗,一道威严的身影到了面前。
秦真阳背着谢渊,顿住脚步,看着面前的姚余知,沉声道:
“姚家主,我师弟昏迷不醒,我要带他回去救治。此间之事,我自会禀报师尊。”
姚余知顿了一顿,深邃的目光扫过秦真阳背上沉睡的谢渊,似乎凝视了片刻,然后突然让开了路。
“秦贤侄受苦了,我就是特地来看你受伤没有。此次实是意外,我自会修书与李宗主交代的。”
秦真阳看了貌似客气的姚余知一眼,他脸上表情淡淡,看不出分毫喜怒心思。
他点头道:
“谢姚家主关心,在下这便回去了。”
说罢,秦真阳背着谢渊,毫无阻碍的直接上岸。
姚余知静静的注视着秦真阳,或者说注视着秦真阳背后的谢渊,忽然听到后面传来一声悲恸中蕴含着愤怒的大吼:
“鹏儿!”
众人都转过头去,看到寒山老人捧着一个年轻男子的尸体,在湖上仰天长啸。
他的啸声中蕴含着磅礴的劲气,湖面的漩涡刚刚消失,正自平息,忽然又炸开了道道水柱,狂风大作,波涛涌起,直拍向岸边。
寒山老人长啸过后,陡然低头,眼中一片通红,看着姚余知。
他身形一闪,直接冲到姚余知面前,几乎是和他脸对着脸,咬牙切齿道:
“姚余知,我要你给我一个解释!”
两人呼吸可闻,寒山老人唾沫横飞,都直接喷到了姚余知的脸上。
姚余知面无表情,不移不动,静静的看着寒山老人,直到他眼中血色稍消,自己退了一步,才缓缓道:
“寒山兄,还有诸位,这次的事情纯属意外,我一定会查清楚到底为何。等有了结果,我自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他的声音传遍见真湖,让其他人都默默注视着这边,包括另外一名死了弟子的宗师。
寒山老人声音冰寒:
“一个交代能换回我徒儿的命么?”
姚余知看着他,淡淡道:
“换不回,但也要查明。”
他不再多说,只是和寒山老人静静对峙,湖上一片沉凝。
寒山老人看着姚余知,眼中幽光一闪,嘴角下撇。
他哼了一声,抱着徒弟的尸体,倏忽间化作流光,径自远去。
秦真阳见众人都不再多说,回过头来,朝紫金山外走去。
而在离开的过程中,他微微侧头,看到钱阳晟被捞了上来,没有血色的尸体就放在岸边,而钱家的几人默默围着,一言不发。
他看了一会儿,不再逗留,迅速回到了金陵城中,剑宗别院。
距离秦真阳和谢渊进入见真湖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师弟师妹们在这玩也玩腻了,见识也见识够了,和本地武者的切磋都打了好几场,各有收获。
结果两人还没出来,隐隐通过渠道听说见真湖出了事,正自焦急不堪,想着要禀报师长,秦真阳就背着谢渊回来了。
“秦师兄,你总算回来了……张师弟怎么了?”
宁紫闻讯出来,看到秦真阳眼睛一亮,直接跳了过来。
不过她旋即看到后面没什么动静的谢渊,顿时有些焦急,十分快速的问道。
秦真阳摇了摇头:
“没事,他的状态很稳定,只是暂时醒不过来。”
“可是……他看着就像没气儿了。”
宁紫犹豫着说。
“别瞎说。”
秦真阳摆摆手。
他将谢渊往房间里背,期间黄子峰和林真也冲了过来,看到谢渊这个样子,都有些着急。
“秦师兄,张师弟怎么样了?”
“秦师兄,张师弟他……”
秦真阳将谢渊在房间里放下,站在门口:
“都别担心,张师弟状态很好,只是需要休息。你们都先回去吧,不要打扰他,我在这看着就行。”
林真欲言又止,而宁紫直接道:
“秦师兄,怎么不把他送回自己的房间?放这儿干嘛。”
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客房,谢渊之前不住这儿,这条件也没他们自己的房间好。
秦真阳沉吟一下,道:
“我还得给他疗伤,就这儿吧。”
说罢,他直接将门关上,留下另外三人面面相觑,心下有些担忧。
金陵城中,钱家大院。
一片哭声震天动地,白幡纸钱漫天飘荡。
灵堂之中,一口紫檀木大棺放在正中,里面躺着面无血色的钱阳晟。
钱先生、以及在金陵的其他钱家人都围在旁边,看着钱阳晟的尸体,面色沉凝。
钱先生怎么也没想到,实力不俗还带着定水珠的钱阳晟,是怎么会死在见真湖的。
那张山是谢渊无疑了……可是就算是他,又怎么敌得过钱阳晟呢?
就算他不拿定水珠,两人巨大的修为差距和实力差距摆在那里,谢渊也根本没有胜算;
更何况他手上还有那么一件宝贝!
谢渊的战绩,从来都是和他人一起。没了司徒琴,没了慧觉和张均一,便是钱先生自己也能收拾了他。
而这一次,姚家专门将湖水搅浑,没留其他人在“张山”身边,只有钱阳晟靠着定水珠快速赶到。
这样的谢渊,有什么难对付?
拿着定水珠的钱阳晟,在见真湖里几乎是无敌的,便是宗师也能过上两招。
本来以为是手到擒来,结果……在家族里备受期望的钱阳晟直接死了。
“六伯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旁边有人低声道。
钱先生默默点头,等钱家宗师到来,这事肯定没这么简单就结束。
他最后看了一眼钱阳晟的尸身,默默离开了。
半夜里,除了守夜的下人,灵堂里便再无他人。
那两名下人盯着面前的长明灯,交替监督,不让对方打瞌睡、也不敢让灯烛熄灭。
要是守夜的让长明灯灭了,那他们大概就可以下去陪七少了。
一阵夜风吹过,烛火闪烁一下,两人连忙护住,然后又添灯油,又是上香。
一人刚刚鞠完躬,抬起头来,突然愣住,一脸呆滞。
随后他一脸惊恐,大叫了一声,把旁边的人吓了一跳,呵斥道:
“喊什么?把爷们吵醒了,你要命不要?”
“可……可……可爷已经行了!”
“什么?哪个爷……”
另外一人紧张道,已经准备跪地道歉。
“七、七少爷!”
那人一呆,蓦地一个激灵,给了同伴一巴掌:
“他妈的大半夜你吓什么人!”
“真、真的!我刚刚看到他、他坐起来了卧槽!”
另外一人见他说得逼真,感觉背后顿时一阵寒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一下一下的回头。
棺材板半开,棺材静悄悄的,什么事情都没有。
那人慢慢上前,想看又不敢看的样子,半眯着眼睛,悄悄瞥了一眼。
里面的钱阳晟好端端的躺着。
他顿时松了口气,又给了同伴一拳:
“蠢货!开这种玩笑,被人听到不想要命了?”
“我没开玩笑……这,我刚刚真看见他出来了了……”
头一人也看见里面好端端的,顿时摸不着头脑。
两人叽里呱啦的争执一阵,最后还是放低声音,守在灵堂旁边,不敢吵醒别人。
就在他们身后,谢渊穿着钱阳晟的衣服,静静的站着。
“天隐术加天幻术,倒还挺好用。”
【天幻术·精通:(3/3000)】
【天真地幻,炼假作真。】
不过他这次的收获不止于此。
扫了一眼面前的字迹,谢渊在心里默默念叨:
“金钟罩,黑天书,还有……佛韵?”
【佛韵:(3/9)】
他微微皱眉,摇了摇头,没有在这里深究,迅速离开了钱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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