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和一只猫交朋友全看脾性和气场合不合,但要想和一群猫做朋友,那着实需要点耐心与精力。
茨木流浪惯了,在被酒吞引着进入地盘核心区域见众猫时,才惊觉自己还没对即将迎来的群体生活做好准备。尤其看到有些猫轻蔑地斜眼看他或是打量酒吞的敬佩眼神,更意识到他刚与酒吞明着斗了一场落败而逃,现在突然又跟着酒吞回来,看上去像是他俯首称臣了一样,想到这他立刻停下了脚步,思索现在把钻出灌木丛的前半身收回去,然后转头就跑,会不会像是临阵脱逃的。
有围观的猫见状轻轻嗤了一声,酒吞打头走在前面自然听到了,回头看去发现茨木正在试图原路返回,他立刻追了过去:“去哪?”
“……”茨木难得没有立刻张嘴,低着头一双好看的鎏金色眼珠转了半天,耳朵放平了开口,“我不习惯,还是算了。”
酒吞知道他说的意思,眼看茨木一条前腿已经缩回去,立刻用爪子拨了一下茨木的耳朵,沉声道:“等等。”
茨木不太当回事,还想继续往回缩,酒吞只好先一步跳进了灌木丛里,目光盯着他有些好笑:“你怕被他们看扁了?”
“小猫崽子怎么看我关我什么事。”茨木从空隙里把自己挣脱出来,状似不经意地舔了舔爪子,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他不被疼痛困扰也就没那么暴躁,“就享受孤独罢了。”
酒吞对这个理由倒是不怀疑,大江山公园附近的多个地盘里,很多都是一只猫霸占的状态,也只有他酒吞一只猫是以这个公园的攀爬水泥管为核心,揽收了许多的小奶猫老猫等等。原因无他,来喂饭的人类都先来这,他一个人吃不完,不如多照拂几个,这就是他做猫老大的自尊与责任罢了。
但理解归理解,他还是不能放茨木走,眼看大白猫舔了爪子扭头要跑,酒吞一个箭步窜到另一方向上,再次堵住了茨木。
“干什么?”茨木语调变了,一条长尾巴甩得生风,显然不满意酒吞三番两次拦他脚步的动作,抖了抖胡子他突然意识到什么,压低声音问道,“打赢我一次,就想指挥我了?”
“没这个打算。”酒吞站在原地,仰头看了看天空,太阳还高挂在空中,距离投喂的人类过来还有些时候,他只好言好语劝道,“我说了,让你跟我过来不是为了让你丢脸的,而是你的伤需要处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茨木轻蔑地哼了一声,对他这个说法瞧不上眼,又不是不会自己愈合,之前受过那么多次伤,还不是好好站在这里,如今刚打了一次架就开始婆婆妈妈对自己管东管西,下一次会不会为了顾及自己受伤,他酒吞童子还要手下留情了?
大白猫想到这里顿时一个蹙眉,略有不快下意识想说酒吞啰嗦,但转念一想自己要说了恐怕对方更不依不饶劝他,全是当领头这么多年养出来的毛病。
“我接受了有啥好处?”他见酒吞没有让开的意思,只好坐在了原地,双爪排在一起踩着花坛里的泥土块,像是褐色盘子上的两球山竹肉,偶尔还会分瓣开花踩来踩去,显然是不耐烦中给了个台阶商量。
这话着实有点不知好歹,让你疗伤还是害猫的不成,但酒吞看出来点他趁火打劫的意思,犹豫了一下还是大度回道:“你开条件。”
茨木转了转眼珠,那鲜红舌头舔着鼻尖,露出一派精明的样子:“我要睡你窝。”
“……”
酒吞闻言露出了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甩着尾巴没有立刻应声,反倒是茨木以为自己说的话戳中了对方的雷区,立刻精神抖擞戒备起来,出言挑衅道:“不敢?”
这话让酒吞更有点想笑了,他饶有兴趣盯着茨木,确定对方没和自己在开玩笑反而更不好装着生气,只是在思考茨木提这个要求的目的倒底是什么,毕竟没见过来抢地盘只为了抢个窝的,若是方才茨木开口说要他地盘一半,那他才会真的一爪子拍上去让这只猫见识一下大江山鬼王的厉害。
“无妨,”酒吞好脾气道,“分你一半。”
茨木闻言顿时有点泄气,他抖着胡须看酒吞的脸色,发现对方真的没有半点不开心,立刻起了烦躁,啧啧嘴后暗道刚才要求提得太简单,竟然没能激怒酒吞,立刻出声又补充道:“还有。”
酒吞原本都抬起了爪子准备走,闻言只好又悄无声息收了回来,看着茨木,抖了抖耳朵,显示自己在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随时挑战你,你不能躲。”茨木目光灼灼,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比刚才还要认真,显然这个才是他的主要目的,酒吞愣了一瞬失笑,引得茨木更加烦躁,甚至于抬起屁股走到酒吞面前,颇有点挑衅地去咬酒吞耳朵。
果然这次红棕色的猫咪没如他意,下意识退后了一步弓起身子,茨木双眼一亮立刻也做出了要攻击的姿态,两只猫在这不够一人站位宽的灌木丛里无声地对峙起来,片刻不到他们同时出手。
酒吞的一巴掌呼在了茨木的脸上,而茨木吃了速度的亏,那爪子只堪堪蹭到了酒吞的胡子,高下立判。
随即茨木还没反应过来,酒吞已经猛扑上来,丝毫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下死力地一口咬在他的脖颈上,让白猫疼得喵嗷一声怒火攻心,反手在酒吞胸口实打实留了几道抓痕。可他爪子还没收回来,酒吞已经叼着他皮肉一个弹射飞起在空中,逼着茨木不得不跟着扭身翻倒在地上防止自己被拧断脖子,酒吞的爪子顺势踩在了他的胸口,发出低声威胁,是最后警告的信号。
但若是这厢茨木便讨饶任猫鱼肉,也不会坚持这么久的流浪四处挑战,浑然不理酒吞那低低的呜声,这大白猫喘着粗气胆肥地扭头追着酒吞的爪子就要咬,逼得占上风的红棕猫咪不得不退后两步,让出的空档成了茨木咬住他肩口的绝妙时机。
酒吞只感觉到眼前白影一晃,身上一疼,瞳仁儿骤缩看去,那白色的大脑袋就挂在了他的身上,只觉得两颗尖牙便像两把尖刀插进了皮肉,让他心中反而升起了强烈的胜负欲,下意识下巴微收,将茨木更咬疼几分,对方立刻以牙还牙把他咬得浑身肌肉紧绷。
不得不说茨木找的位置十分刁钻,不仅牵制住了酒吞右边前爪的动作,还顶住了酒吞想要低头的幅度,就连酒吞的尾巴愤怒地狂扫而过也没碰到他分毫,徒劳地把灌木丛扫得唰唰作响罢了。
反倒是茨木的那把长毛尾巴,无数次抽到酒吞眼睛上,回回鞭打到肉让茨木埋在酒吞的毛皮之间得意地发出了挑衅的笑声,沉闷又张狂。
可出乎预料的是,剧痛之下酒吞却没松口,僵持不过几秒钟,竟然还顺势一倒把茨木压在了身下,听见身底下传出来的闷哼一声,以及看到白猫立刻撅起的屁股,拼命挣扎要抽身出去的姿态,酒吞得意地一笑,用空闲的半边爪子对着那白色的屁股疯狂蹬踹起来,下了十足的力气好几次都将茨木刚稳住的下身踹得一滑,翻倒在地上,引起茨木更加慌乱的反击。
只是可惜技不如人的大白猫上身被压得呼吸不能,下半身又没长眼睛,十回反击里有八次都是在打空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尤其渐渐地缺氧的感觉让茨木脑袋里一片空白,甚至到了眼前炸烟花的程度,最终不得不为了保命先松开嘴,奋力在一堆红棕色毛发之下挤出来一个扁扁的脑壳,不顾脑门皮肉被拉扯得发紧发疼,先拼命动着鼻子呼吸氧气。
但酒吞又怎么会轻易放过他,眼看从自己身下露头的扁脑壳还在拼命呼吸,默念着三、五次之后他立刻挥爪去打,吓得茨木连忙往回一缩,只留着那几根胡须在外委屈巴巴抖动,继续挣扎试图挽救出自己的前半身,可酒吞偏不让他如意。
这样一来二去惹得茨木急躁起来,呜哇乱叫甚至蹬着地在原地翻滚,每回都是在即将逃离苦海的边缘,被酒吞狠狠一口咬在后背,咬得茨木几乎掉泪,顺势趴在地上缓解疼痛的时候又被重新压住,只能继续挣扎,衬得老神在在的酒吞犹如逗孙猴子的如来佛,又像是压孙猴子的五指山。
但这样耗费体力的姿势到底不会太长久,很快镇压出现了松动,被茨木抓住机会在身下翻了个面,后爪并拢狠狠一脚踢在了酒吞的下巴上,踹得酒吞上下牙一磕,脑浆子似乎都在晃荡,到底被茨木挣脱成功。
眼看茨木重获新生不知好歹,竟然还敢立刻扭头凶狠扑过来,这鬼王终究也是下了狠手,两只猫一碰即咬,互相伸出了爪子扣着对方的皮肉狠抓,茨木甚至用上了后腿神功,不管是酒吞的脑袋还是胸口,只要能够到,立刻一顿无影脚,连踹得酒吞哪怕中间爆出来的粗口都带了颤音,像是即兴表演出来的一段高音说唱。
两只猫就这么翻滚着挣扎着打得惨烈,挂了一身的伤,四散而飞的猫毛落得到处都是,硬生生在灌木丛的空地上画了个太极八卦图,还有一堆受到波折的翠绿树叶,飘落在四周。
其实到了此刻胜负早已分明,茨木几欲站不稳的身形对峙着还能站立的酒吞,高下立判一目了然,偏偏白猫倔得要命,一次又一次非要扑上来,硬是不肯认输,像是在发脾气的小朋友。
酒吞早就看出来他落了下风,知道他这厢不管不顾的架势看着凶猛其实内里虚浮,不服气居多,因此刻意在打斗时收了力气,防止真的两败俱伤。偶尔被茨木缠上,也只是不痛不痒低头被踹几脚再踢开罢了,打到后面茨木已经脑子一片懵,脚下无力,不管踹没踹到反正先蹬了再说,对着酒吞的脸前一顿虚空输出,甚至让酒吞借势看清了他脚底粉色的肉垫,带着一层硬茧不那么嫩滑Q弹,反而还逗笑了酒吞,觉得人类那句猛男配粉还挺适合茨木。
最终这场战斗以茨木在蹬踹中一不留神踢到了旁边的树根,惨叫一声缩着爪子倒在了酒吞面前而结束,他彻底认了输赢,抖着那条倒霉的后爪不敢沾地勉强站起来,冲着酒吞低下了头,又凶又怂道:“今日我输了,但你等着,等我养好伤,再来挑战你!”
“随时奉陪。”酒吞说完长出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是庆幸他终于放弃了,还是打完一架神清气爽的大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茨木后爪疼得厉害,闻言晃了晃到底还是倒了下去,伸长四肢露出了白中透粉的肚皮,就连酒吞凑过来舔他脑壳上的土渣也没有发脾气,任由对方宣示了阶级地位。
“酒吞,”他第一次喊了红棕色猫咪的名字,沉默片刻,有点僵硬地开口,“你仆人什么时候来?”
仆人?酒吞愣了下,意识到他是在说投喂的人类,仰头看看天空宽慰他道:“快了。”
“哦。”茨木闷声答应着,翻身团起来开始一下一下舔自己的脚,很快酒吞的脑壳挤了过来,替他舔着其他地方的伤口,让茨木不得不展开身体任由那倒刺的舌头滑过自己的脖颈间。
这是个和好的信号,茨木眯着眼睛舔了舔鼻头,乖得和刚才判若两猫。
“茨木。”
“嗯。”
“打完了这一架,伤好之前什么都听我的?”
他话说的并不重,语气却充满了威胁,端的是茨木已经认输了的局面下成王败寇,谁更有发言权谁要服从罢了。
大白猫闻言,虽然贼心不死,但瞪着近在眼前的强敌思忖半刻,还是选择当个识时务者,立刻躺平伸了个懒腰掩盖自己的态度,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答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酒吞彻底舒坦了,好言好语哄他:“既然如此,那我们便是挚友了。”
茨木不知道挚友是什么意思,但等问了酒吞,得到对方身体力行的回答——舔了他屁股和铃铛之后——又觉得自己明白了点,不就是比朋友更好的一层关系吗,也可以,毕竟酒吞既算是个强有力的对手,又是个仗义且可靠的领导者,与强者做朋友向来是不吃亏的,尤其日后挑战起来更可毫无顾忌不怕背后报复。
想到这里,他鎏金色的眼睛动了动,盯着酒吞,故意一甩尾巴打到了对方脸上,等酒吞略带恼怒地看过来,他才哼哼一笑闭目养神起来,嘴里含糊道:“多指教了,挚友。”
下午四点半,如酒吞所料,来喂食的人类准时出现在水泥管乐园。
茨木躲在树下远远看去,发觉先来的人是个面容略显稚嫩的女孩子,酒吞蹲在他身旁,出声宽慰他不用担心,言说女孩温柔且心善,一直来此喂粮从未间断,算是个熟悉面孔,不怕会被伤害。
对此茨木只是摇了摇耳朵没有接话,盯着女孩从刚一蹲下便被等候多时的猫咪们团团围住,每只都叫得又软又嗲,一个赛一个的声大,试图挤到最前排混个眼熟,让女生好摸一摸自己,这画面让他顿时忍不住一个撇嘴。
直到那碗里粮水备好,酒吞才唤了茨木一起过去,眼前的众猫小心翼翼让开一条通道,让他们来到近前先吃第一口最新鲜的食物。
彼时茨木的后爪因为撞得太用力,一碰就疼不敢轻易沾地,只能一瘸一拐挪到跟前,而酒吞同样是伤痕累累,显得有些狼狈和可怜。这样的两只猫一走到面前,女生想不注意都难,她下意识小小惊呼一声,开始仔细打量着两只猫的状态,很快便掏出手机对着拍了起来。
茨木下意识弓起脊背,连爪子都露了出来,但眼看酒吞已经率先低头吃起猫粮,他又觉得自己不稳重失了气势,犹豫片刻选择坐在原地,只看着酒吞填了半饱之后大度让开位置,允许他优先享受独食,茨木这才重新起身过去。
然而受伤狼狈的大白猫警惕性却非常的强,坐在碗旁边盯着女生,发出了不同于其他撒娇小猫的呜呜声,像是在威胁女生又像是在给周围饿得直舔鼻头的众猫们一个下马威。直到女生意识到什么站起身离得远了一些,他才两只前爪护着碗的两侧,低下头恨不得整只猫埋进碗里,开始狼吞虎咽,努力将下巴当推土机来用,咬得猫粮在唇齿间嘎嘣作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是在宣示地位,在场众猫心知肚明。
刚刚鸣鼓收战的第二次决斗,酒吞那一身的伤证实着茨木并非惨败,实力非凡有勇有谋,当得起酒吞的赏识与夸赞,因此众猫心中的不屑情绪早已被敬佩取代甚至产生了畏惧,对于酒吞所说的分拨猫窝一事毫无异议,也心甘情愿让这个后来的流浪者先头一步享受粮食,算是以行动投了让茨木融入群体的赞同票。
而酒吞的目的则是更单纯得多——他们俩需要疗伤就必须在人类面前露脸。
结果也如酒吞所想,当晚女生再来时,手里便多了一个猫包,他和茨木先后经过一番挣扎被塞进了包里,若非提前提点过,茨木恐怕会当场和人类大战三百回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