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格兰南部靠近郊外的地方,有一边陲小镇。终年阴雨,日照稀薄,物产贫瘠,粮食及油料作物生长相当困难。
“啊嘁——”詹姆斯波特颤抖着,裹紧了身上湿漉漉的雨披,但飘摇的雪水仍然沿着衣襟边缘,往里不断渗透着。
“我真的恨透了雨雪天——”他用湿透的衣袖勉强擦拭着眼镜,稍作停留脚就会陷进雪地里。詹姆斯在乱七八糟的工具箱中,费劲地掏出进水的指南针。表针摇摆着,红色那头颤巍巍地指向遥途中的一条小路。
凌厉的闪电在一刹那撕破漆黑的天空,未等詹姆斯反应,轰鸣的雷声就在头顶爆裂开来。
他立刻收回扶在树干上的手,艰难地把夹在胳肢窝的牛皮纸摊开。
纸上赫然画着个穷凶极恶之徒,一道瘆人的刀疤从太阳穴斜划至面中,堪堪擦过眯缝的吊梢眼。“男,二十六岁,恶性刑事案件在逃嫌疑人,据相关人员举报,此人最近一次露面在岭南郊区.....不计死活,悬赏已累计至十二万英镑....”
“应该就在这附近才对....啊嘁啊嘁——”詹姆斯觉得自己有些发热,但他分不清那究竟是可恶的发Q期还是他的身体已经被冻到失温了。
“ctmd上帝,这个时间我明明应该在家里待着,而不是靠着半管烂抑制剂一边逼退该死的性/欲,一边荒野求生...”詹姆斯出门前已经服用了过量的抑制药,激烈的副作用令他头晕目眩,这条小路也意外的遥远和险峻,他已经在心里暗暗咒骂了上百次将消息转卖给他的线人。
有间村舍仿佛突然降临在这山谷中。穿过层叠的雾凇,眯起眼,才能看清那颇为老旧的外屋轮廓。屋内非常温暖,里外的温差使玻璃结上一层模糊的薄冰,只能勉强看见一团火焰在壁炉的位置颤动。
“笃笃——无意叨扰,我是一名职业探险者,不幸在附近迷路...可以开门吗?”话虽委婉,但詹姆斯敲门的力度还是卯足了劲,大有不开门就炸房子的气势。
他耐着性子敲了十分钟,途中还绕到侧面的窗边敲玻璃,但那廉价的单层玻璃一敲就发出可怕的脆响,詹姆斯只好又返回门口,将剩余的力气都对着门板发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嗓子都嚎干了,屋主人终于舍得搭理他。又等到好几声锁响后,才将门缓缓拉开一条缝。
詹姆斯波特微曲着脊背,作出寒冷瑟缩的模样,手却揣在怀中,紧握着已经上膛的MKVI转轮手枪。这枪最高射程足有50米,弹巢容量6发,是他在镇中的一家酒馆里,从某个倒霉军官那儿坑来的。
不过詹姆斯防备的姿势很快卸去。
屋内除去燃烧的壁炉,没有再点灯,靠近门的位置有些昏暗。瘦弱的青年头靠在一旁的门板,火光在他身后颤动,为他的轮廓徐徐萦绕出一圈暖色的光晕,但面容却更显苍白。他警惕的黑眼珠转动了几下,细细打量着詹姆斯。
波特此时居高临下,看见温暖的绒毯盖在青年的膝上,人却坐在破旧的轮椅上。
道上的规矩很多,其中一条是——不向残疾人开枪。
非常有职业道德的赏金猎人决定示弱,将垂在额前滴水的发丝向后捋,露出颇为友好实则更像威胁的表情“这山里气候恶劣,兄弟能否接济我一晚?我可以支付酬劳的。”说着,从左小腿的裤兜中掏出一个相当精致的怀表。
青年漠然地望着他,只吐出一句“我不需要酬劳。”便做出要关门的动作。但詹姆斯立刻一脚卡在门缝里,头也往前凑了凑“我保证只叨扰一晚,天亮就走,我好冷,我真的会冻死的,你不会忍心这样一条鲜活帅气的生命消逝的,对吧好心人啊嘁——”
双方僵持了好一阵,最终,青年的表情一松,身体前倾了一瞬,又用力拨弄车轮,做出后退的姿态。詹姆斯明白,对方这是答应了,立刻喜形于色地推开门缝往屋里钻去。他直奔温暖的壁炉,一时间没有回头,错过了西弗勒斯骤然阴郁的神色,以及指节将柔软的绒毯攥至变形。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詹姆斯终于能脱去那厚实却潮湿的雨披及冬装,仅剩一件短袖和还算齐整的外裤。一米八几的大个此时颇为狼狈的蹲在壁炉旁取暖。
对方给了他一块面包,可惜是冷的,还很坚硬,他需要嚼非常多次才能勉强下咽。
“如果有一杯温暖的酒就好了,在这寒冷又漫长的黑夜里...呃我只是说如果..”詹姆斯上一秒还在与干面包搏斗,下一秒抬头,就发现青年以一种怪异且..黏腻?的眼神望着他。
姑且将那种眼神叫作黏腻吧。詹姆斯感到体内的情热因子又开始小弧度的蒸腾、叫嚣,但他深呼吸了几口,既是希望冷空气带走自己乱七八糟的思绪,又悄然探查着对方的属性。
他大概是个Beta。气味微不可查,黑色的中长发遮挡住了脖颈,不知是否有腺体的存在......
被细细打量的西弗勒斯并不羞赧,甚至回应了詹姆斯的要求。“..加热需要等待一会。”说罢,摇着轮椅就向厨房那头去了。
詹姆斯波特一愣,用手缓缓摩挲着下巴。
啧,态度好了不少,大概..也是他这副皮相唬人,上至八十岁老太下至三岁奶娃,没有人不觉得他亲切宜人英俊潇洒的吧——既然如此,等会或许还能打听打听,对方是否见过那个通缉犯。
詹姆斯手里还握着大半截长面包,等待身上衣物干了不少后,才落坐在壁炉旁的软沙发上。
抬起头细细打量着这间屋子里的陈设——进门正对的就是长沙发和一整面墙高的书柜,厅中共有四扇小窗,但无不例外都用木板在内侧牢牢封死,应该是为了防止猛兽入侵。玄关处门锁落有三道,安全意识相当足。层高三米,开放式厨房与客厅,角落还有个杂物间,门板意外的崭新,但上了锁。二楼应该是卧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詹姆斯来到角落的书柜,险些被昏暗角落里的东西绊倒,他蹲下仔细一瞧,原来是一对倒下来的拐杖。将其扶起后,他又扭过头观察着琳琅满目的书籍——要说整洁也算足够费心,偌大的书柜没有一处灰尘。要说费心却又耐心不足,书的位置杂乱,医学解剖和烹饪居然混为一类。
没等他善心大发,替对方将一切整理完毕,身后就传来很轻又很近的声音“你在干什么...”
詹姆斯下意识想要掏刀,后知后觉是屋主人后,转身将手划了半圈才慌忙收回。“吓死我了,你走路怎么没声啊...”
对方近乎宽容地笑了笑,转过轮椅,示意詹姆斯一同回到壁炉旁。
“这是...热黄油朗姆酒HotButteredRum!”詹姆斯的眼中闪过无法抑制的惊喜。在城中,英国人很喜欢在寒冷的圣诞夜制作这样的鸡尾酒。虽说是叫热黄油朗姆酒,但波特一家更偏好其中微酸的柠檬风味,朗姆偏甜,加热后的柠檬汁会使其加倍浓烈,口感上也更为顺滑醇厚。
他本人的信息素也正是朗姆酒,朗姆作为甜度极高的烈酒,詹姆斯曾一度觉得非常尴尬,这一点也不A。但此时此刻,他身处陌生的边陲小镇,寒冷、孤寂环绕其间,温热的酒霎时给他带来了奇异的满足和归属感。
“很好喝,非常感谢...”他迟疑了片刻,想起还不知道对方的名与姓,正想着开口。对方却将手伸了过来,仿佛身体不稳似的,先扶住了詹姆斯的大腿,勉力一撑后,才抬起手握住那端起酒的手腕。
在詹姆斯略显惊异的眼神里,西弗勒斯身体前倾,仰起头,配合着他手腕微微倾斜的角度,抿了两口酒。青年因为吞咽而滑动的喉结、唇角溢出的酒渍一瞬间被剪成上千帧,持续放慢在波特的脑海中。“的确很好喝...”直到西弗勒斯将他的手推了回来,如梦方醒。
————————————————————
詹姆斯仅在短暂宕机后就意识到对方正在勾引他,眉毛一挑,却觉得兴致缺缺。他并不是趁着发Q期就放情纵欲的人,坚守A德,人人有责。对于青年这般放荡的行径,面上虽不显,心里却觉得没意思极了。便将关于姓名的询问又咽了回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但对方仍持续进攻。当一切收拾妥当,应该就寝的时候——
“先生..可以烦请你带我上楼吗?”西弗勒斯的手交叠在膝盖上,似乎并不知道自己提出了什么要求。
如何带一个腿上有疾的病人上阁楼?这是一个好问题。
但如何带一个对你图谋不轨的且腿上有疾的病人上阁楼?詹姆斯选择——走到西弗勒斯的身侧,一手握住轮椅后侧的扶手,一手抓住较为坚固的轮子,瞬间连人带车提溜起来。
西弗勒斯惊惧地偏过头看他,张着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詹姆斯三步并做两步走,快速冲上阁楼,平稳落地。他心中相当满意自己矜持又妥当的操作。因为发力而微弓的上半身正准备直起,却被缓过神的西弗勒斯一把揪住领口向下拉。
二人的脸开始疾速接近,就当詹姆斯以为对方快要强吻他的前0.01秒,西弗勒斯的头向一旁错开。“非常感谢你的帮助,晚..安,愿你好..梦”。随即立刻用手将詹姆斯推开,头也不回地转身进房。
温热的柠檬香飘散在空气中,仅一秒就被身后冷风吹散。詹姆斯环着手臂,突然品出几丝好笑。对方最后的那句话,说得相当咬牙切齿啊。
—————————————————————
没入行前的詹姆斯沾枕头就睡,不幸入行的波特有好一段时间连打盹都不敢,直至精神衰弱。他的仇家不算多,真的,他已经算相当宽厚的赏金猎人了。制服通缉犯后,先跟对方讲道理,说服其缴纳保释金,老老实实随他回单主那。毕竟也有许多冤假错案、愿意和解的情况。
但真正的亡命之徒哪有这么容易说服,常年的颠沛流离令他们敏感多疑、偏激易怒,得知无法再逃后往往会选择弄死詹姆斯或同归于尽,更有甚者企图波及更多人来泄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但詹姆斯确实也更愿意去接这些“买命单”,虽然极度凶险,却不必去面对太多道德的审判。再者,押送活人游走各地,上下打点,也令詹姆斯感到厌烦。
“干完这票大的就收手。”詹姆斯侧卧在床铺中,透过钉死的窗户,想看看屋外高悬的月亮,但瞧来瞧去才发现都是死角,索性闭上眼开始酝酿睡意。
“嘎吱——”有阵风突然从背后的门缝中吹过来,詹姆斯立刻睁开眼,身形却稳住不动。他听见有重物在地板上拖拽的声音,或许是金属?大概是..铁器?拖拽着,在每一个地板的衔接槽摩擦,连带出滞涩的闷响。
突然,声音停了。詹姆斯感到阵阵心惶,他装作不经意地翻身,发出几声浅浅的梦呓“嗯..呼。”
“嗯...你怎么?”适时的睁眼,再佯装出几分迷茫。但他很快就没机会继续装了。前半宿刚祝他“晚安,好梦”的青年来到他的床沿一侧,见詹姆斯醒来,没解释为何深夜做出如此行径,也丝毫没有被抓包的尴尬。他只是嘴角上扬,不断上扬,再缓缓张口露出牙齿,笑容牵引着面部肌肉,配合阴鹜的眼神,呈现出一个相当狰狞的表情。
詹姆斯猛然注意到,对方从上至下望着他,这个高度...就像站起来了一样。
没等他继续捋顺整件事的起末,西弗勒斯毫无征兆的,身子向一侧转了小半圈,蓄力,猛地抡起一把大型的铁斧对着詹姆斯的头砍了下来。
詹姆斯疾速滚开半个身位,向左侧灵活跃起,斧头砸上了老旧的木制床板,立刻出现一个约莫五英寸深的凹陷。波特只来得及用余光看一眼,心悸自己差点喷涌而出的脑浆。
西弗勒斯闷哼一声,用力将斧头从木板中拔出,床铺随即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但他只是侧过身,继续瞄准了詹姆斯的脊椎。
波特的冷汗瞬时淌过脖颈,他方才狠扑向挂在衣帽架上的外套,内层的枪和刀都早已不见踪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该死..是在喝酒的时候!”詹姆斯狼狈地躲闪着,将能够到的,手边的一切零件都往对方身上砸。
“轰隆——”伴随着巨响,第二下堪堪擦过波特的小腿,手无寸铁的他连滚带爬,用尽全身力气撞翻了通向走廊的门。
飞扬的灰尘霎时激荡在空中,“呃啊啊——”身后人传来不耐地嚎叫。情热期的眩晕不适宜的骤然上涌,詹姆斯干呕了好几下后,用力握住楼梯间的栏杆。
恶魔的脚步紧随其后,詹姆斯短暂的庆幸了半秒,让他滚下楼梯的是对方的脚而不是斧头。
他死死护住头和腹部,在即将落在平层的前一秒猛地用手一撑。强忍着不适,快速环视着整个房子。“难怪...封得这么严实,真他吗的是个疯子。”
瘆人的脚步声再一次临近,詹姆斯紧抓住心脏前的布料,试图令自己冷静下来。可惜眼镜在他摔下楼的时候飞了出去,他眼前变得一片模糊,“更凶险的情况也遇到过,总不会在这栽了...”他勉强盯着杂物间的方向,思索片刻,还是决心奋力一推,果然,门一下子就开了,扑面而来的血腥气令詹姆斯眉头一紧。
“哈..我看见你了——我看见你了——在这——在这里——”西弗勒斯不假思索地抡起斧头,砍向杂物间的小门,脆弱的门板霎时爆裂开,斧头因过于锐利,前半段一时卡在了门缝里。“蠢货——Alpha都是些蠢货——”
西弗勒斯用尽全力将斧头往外拽,第一下——斧头狠狠抵在了裂开的木板缝里。第二下——斧头锋利的刃面将横亘的木条刮断,终于将门上的洞撕得更大,猛地拔了出来。连带着西弗勒斯也往后一个踉跄,退后好几步才站稳。
詹姆斯狼狈地匍匐在地板上。“这是空的...木板中间是空的..应该有一件地下室,但开关到底在哪里..”扑鼻的血腥气令人作呕,但詹姆斯此时别无他法,如果地下室是对方的行刑场,那至少还会有别的武器。钉死的门窗和多层上锁的外门,他都没法在十几秒内解决,躲进杂物间,是一个险之又险的选择。
斧头卡在门里的时候,詹姆斯的心率直逼每分钟200次,狭窄局促的杂物间一片漆黑,随着裂缝越来越大,反而有光亮照了进来,是手电筒....詹姆斯仓惶回头,刺眼的光柱突然移开,西弗勒斯的脸却猛地贴了过来“啊呀,找到开关了吗?哈哈哈...你要快点咯——”说时迟,斧头狠狠又砸向了不堪重负的门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越是极端的情况,就越要冷静。”詹姆斯努力压制住心中迸发的愤怒与惊惧。他伸手,又摸到一根横杆,硬生生从柜子上将其拔了出来,后知后觉才发现是根插销,地板猛地向下翻转,詹姆斯骤然失重,在即将踩到地面的时候,险些又被一个球形的硬物绊倒,摔个狗吃屎。
他非常愤怒地将脸凑了上去,企图看清那是什么。一张熟悉且惊悚的脸骤然放大在詹姆斯眼前——是十二万英镑兄弟。
波特脑中的第一反应是——死亡已经超过36小时,尸僵反应消失,皮肤呈现大块尸斑和腐烂的孔洞,部分位置长出2-3mm的蛆虫。如果不是这道伤疤...再过几日真就烂得鬼都不认识了。但脖颈切面整齐,居然是死后才割下来的。
詹姆斯心有戚戚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立刻觉得干完这一票就真的该跑路了,但此时此刻的问题是他要解决掉上面那个疯子,再把这颗头带回去。
眼见着詹姆斯终于翻进了地下室,西弗勒斯决定歇口气。此时,他倒是不急不缓地将斧头放在门边。掏出口袋里的钥匙,悠然地打开了杂物间的门,再将地下室的插销挂上,退出来,上楼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