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忙要跟上去,帕洛斯说了声不用,靠着觐见赞普时的记忆自己摸索着出了宫殿。
雪域的夜晚寒风冷彻,刮在脸上如同刀割。帕洛斯迎着风吹来的方向,让冷冽的空气在肺腑内走了一遭,胸口那股紧绷的燥热才慢慢消褪下去。
他站在角落里,开始回忆这几日在吐蕃的见闻。近年来吐蕃日益强大,已经成了帝国的心腹大患。可是从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来看,吐蕃只不过虚有其表,空有强大的军事力量,其内在构架——无论是喇嘛干政还是奴隶贱籍,都陈旧腐朽到了积重难返的地步。好比八匹千里马拉着一辆破旧不堪的马车,虽然可以短暂地日行千里,却终究会因为过于迅疾的速度中分崩离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微蹙眉头,如此看来,临行前他那个太子皇兄的提议也不是不能接受。里应外合,一举歼之,让吐蕃真正成为帝国的领土而不是什么兄弟之国。
毕竟,如果能在京城醉生梦死,谁又想在吐蕃胆战心惊。
帕洛斯不由自主地抚上昨天被雷狮捏住的手腕,现在还隐隐作痛,侍女给他上药时说那里被捏出了一圈淤青。
雷狮。
三王子的名字从帕洛斯舌尖滚过一圈,又被含糊咽进了喉咙里。
回廊里又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是两个吐蕃贵族在不满抱怨。
“那两个奴隶真碍事,难得见到一个中原美人,居然敢挡在前面!”
“美人是美人,不过他和那些中原人完全不像啊,听说皇帝很不喜欢他。”
“哈哈那不是正好,欺负了他中原皇帝也不会为他撑腰。”
“得了吧,五年前的金珠公主,不是说什么皇帝最宠爱的女儿,我还不是睡了她。真不知道这女人哭哭啼啼的干什么,有了我的种就生下来,上吊算什么,害得我被赞普骂了半个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五年前和亲的金珠公主么,帕洛斯恍惚了一下,从血缘上来说她是他的姐姐,嫁到吐蕃不到两年就去世了。吐蕃当时的说法是突感风寒不治而亡,原来是这么回事。
“不过,那两个奴隶也挺漂亮的,到时候别忘了给我玩玩啊!”
“都给你,我只对那个瞎子美人感兴趣。看见他那小嘴儿了吗?小小的红红的,喝酒的时候也小口小口抿,还敢伸出舌头舔嘴角,啧,分明就是在勾引我!要不要打个赌,他那小嘴绝对含不下我这根。”
“哈哈我和你赌这个干什么,我等着看他跪在你脚边红着眼睛求饶……”
贵族的对话越来越下流,帕洛斯面无表情地听着,平静的面容上看不出任何多余的情绪。
他们的声音越来越近,很快就到了帕洛斯站的地方。帕洛斯依旧静静地站在原地,几乎就是在等着他们发现。果不其然,那两个喝得舌头都大了的贵族一拐角见到了他们嘴里的小美人,什么外交礼仪都抛在了脑后,嗅到花香的蜜蜂似的围了上来。
地位更高的贵族甚至连客套话都懒得说,直接一把攥住了帕洛斯的手:“小美人,刚才的话听到了是不是?那不如就把话摊开了说,吐蕃太远,皇帝管不到的,你可别像金珠公主一样不识抬举,乖乖跟了我,保管你在吐蕃横行霸道无所顾忌。”
“哦?”帕洛斯尾音微微上挑,宴会上一直维持着雍容天家气度的人此刻竟显出几分天真的轻佻,“你这么厉害的嘛?你是谁呀?”
“哈哈我是赞普的弟弟,你说我是谁?”
小美人的手温热细腻,摸在手里像上好的羊脂白玉,贵族酒气色胆一起上头,干脆一把掐住美人的细腰把他揽进怀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帕洛斯没有反抗,轻飘飘被高大强壮的贵族揽到了胸前。他伸出修长的食指点了点贵族心口,上挑的尾音近似于撒娇:“听说赞普有二十个弟弟,你是哪一个呢?”
“我是他的六弟。”
“六弟啊……”帕洛斯长长“哦”了一声,一个不掌握实权的弟弟。他无神的金瞳里闪过一抹异样的光彩,细腻白皙的脸颊贴上贵族的心口:“那还真是显赫呀。”
雪域明亮而清冷的月光透过乌云洒落下来,将帕洛斯本就白皙的皮肤映照出天山积雪一般的质感。贵族着迷地在小美人脸上摩挲两把,得意洋洋:“那是当然!”
他的手臂紧紧勒住依偎在他怀里的美人,准备就此带他回自己的寝宫春风一度。
他醉眼迷蒙的视野里蓦然出现了一道不同于月光的亮光,还没想明白那是什么,他的怀里就突然一空。转眼间,那乖乖巧巧靠在他怀里的小美人就到了别人身后。
“雷狮,”贵族眯起眼睛,待看清眼前的人后顿时怒不可遏,“你好大的胆子,敢坏王叔我的好事!”
“六王叔,国宴可不是你肆意妄为的地方。”
雷狮语调高傲而冰冷,仿佛面对的不是他的长辈,而是匍匐在脚下自作聪明的下属。
“你别以为你是赞普钦定的王储就能不把我放在眼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贵族被雷狮的态度惹怒,酒气上头居然直接挥拳冲了过去。另一个小贵族酒早被吓醒了,忙拦住他,尴尬地打起圆场:“雷狮克增别介意,他喝醉了。那个,帕洛斯皇子,他,他是自愿的,你,你看见了吧,和我们没关系!”
小贵族竭力推卸着他们的责任,雷狮从他的嘴里听到帕洛斯的名字脸色明显一沉:“就当他是自愿的好了。他昨天才受过上师加持,按照规矩,需要斋戒沐浴半个月。怎么,你们想违抗吉祥天吗?”
吉祥天的名头显然比雷狮好使多了,两个贵族听到后身躯都是一震,贵族剜了雷狮一眼,骂骂咧咧地离开了:“真是晦气,要是触怒了吉祥天该怎么办,回头还得向吉祥天祷告解释……”
雷狮注视着两个贵族走远,心情越发恶劣——在这个国家就是这样,王权的威吓永远比不过一个虚无缥缈的神明。作为王权的继承者,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对搬出神明吓走恶徒这件事感到骄傲。
更何况,他身后还有个心怀鬼胎的小东西。
想到刚才见到的画面,雷狮的心情更是跌到了谷底。小瞎子脸上是令人作呕的甜腻笑容,橙金的眼眸波光潋滟,小鸟依人似地躺在男人怀里。
真是让人恶心又腻烦。
他转过身,身后的帕洛斯似乎在思考什么,精致的面容在月光照射下显得苍白而冷漠。等他发现自己回过头来后,又马上换了一副感激涕零的面孔:“多谢雷狮克增搭救,我真是感激不尽。如果可以的话,以后也要多麻烦您照顾——”
帕洛斯的一番夸张的套近乎表演还没结束,手臂处便又传来剧痛。雷狮紧紧捏着他的纤瘦的腕骨,冰冷的手指伸进他的衣袖一阵翻搅,“当啷”一声,一把小巧的匕首掉到了地上。
雷狮一脚踩住了那把匕首:“我说过,在我面前收起你虚伪的真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帕洛斯还是笑着,仿佛没有听懂雷狮的话,只是嘴边的笑意冷了一点,
“我不是来救你,是来救那两个蠢货的。”
他将匕首踢出回廊之外:“别再耍花招。”
帕洛斯似真似假地捧住心口:“雷狮克增是不是冤枉我了,我怎么会想伤害你的王叔呢?就像您的王叔所说,我是自愿的呀。”
“自、愿?”
帕洛斯泫然欲泣:“我对王叔一见钟情,虽然看不见,但他那伟岸的身躯,有力的臂膀——”
“够了!”
雷狮的脸黑得像锅底,显然没想到小瞎子被拆穿后还能如此不要脸地胡编乱造。
帕洛斯露出狡黠的微笑,在雷狮上前要来打他的时候,一弯腰从雷狮的手臂下钻了过去。
所幸从角落回正殿的道路并不复杂,帕洛斯天生又有记路的本事,即使看不见,也一溜烟顺利地跑回了宴会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侍女早在门口等候,见他回来,忙来搀扶他:“您怎么才回来,我们都快急死了!咦,殿下,您怎么在抖?”
因为遇到了一个可怕的人。
帕洛斯自嘲地笑笑,没有回答侍女的问题,只是说:“接下来不用帮我挡酒了,跟在我身后,低着头,也不要说话。”
侍女满腹疑惑,却依然温顺地应了声“是”。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这些吐蕃人对帕洛斯的兴趣依旧不减,殷勤地上来劝酒。没了侍女的帮助,帕洛斯纵然再怎么能说会道,用各种理由推拒,也不免被一杯杯灌下烈酒。
宴会结束后,他几乎是一头栽进了侍女怀里。
“殿下!”
他在侍女耳边轻声道:“锁好门,晚上不要出去。”然后立刻醉死过去。
他不是什么圣人,只是还不能失去侍女这个听话体贴的眼睛而已。
酒后的梦乱七八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会儿是为了掩护奸夫皇兄不惜给亲儿子下毒的母妃,一会儿是与他交好却在关键时刻把毒药端给他的皇兄。他在波澜诡谲的皇城艰难求生,所信任的不过这两个人而已,却在短短几个月内被接连背叛。
雷狮让他不要耍花招,真是可笑,不耍花招怎么活得下去。雷狮是赞普钦定的继承人,天之骄子,当然可以目下无尘,张扬肆意。可他又有什么资本?连这个当质子的机会都要他从皇帝那里装乖卖巧彩衣娱亲才能得来。
帕洛斯一直睡到了日上三竿。
宿醉后的身体格外沉重,他揉着额头,低声喊着侍女的名字,却迟迟没有回应。
心底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帕洛斯跌跌撞撞下了床,摸索到门前,发现本该紧闭的房门大敞着,脚下是满地的木头残屑,是暴力破坏后留下的痕迹。
他站在门口,久久没有动弹。
贵族酒醒后想起昨晚的事,一定十分恼怒,他不敢报复雷狮,也不敢明目张胆针对自己,就只能拿侍女撒气。
如果昨晚杀了贵族,她们就不会出事。可是偏偏被雷狮拦下了。不,应该说雷狮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只不过两个奴隶的性命和两个贵族的性命,他选了后者而已。
刺骨的寒意从赤裸的脚底入侵四肢百骸,帕洛斯缓缓蹲下身蜷起身体,好像又回到了失明的那一夜。
嚎哭无门,孤立无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真冷啊。
“这副失魂落魄的表情倒是更适合你。”
帕洛斯不知在门口蹲了多久,耳边传来熟悉的嘲讽。
他抬眸,只见面前站了个模糊的轮廓。那人俯身掐住他的下颌:“走吧,我来接你了。”
“什么意思?”帕洛斯的反应在寒风中变得迟钝。
“父王有令,让你搬到我宫内居住。”顿了顿,他又道,“奴隶很多,你可以随便挑。”
不知是不是过于沮丧,帕洛斯居然从雷狮冷淡的口气中听出几分安慰的意味。随即他便打了个寒噤,把这荒诞可笑的念头抛在脑后。
雷狮会安慰人?别开玩笑了。
帕洛斯的脑子渐渐转动起来。
没了侍女,生活还要继续,如果有雷狮的庇护,那他的质子生涯就会少许多困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忽然抬手握住雷狮掐他下巴的手,微凉的双唇在对方虎口轻轻印下一个吻。
雷狮的身体僵硬了一下,而后反应极大地想把手抽走:“又要用一见钟情那套来骗我吗,小骗子?”
“不不不,”帕洛斯笑了,他的身体在轻微颤抖,那是对雷狮刻在骨子里的惧意,也正因如此,他对于此刻左右雷狮的情绪感到格外兴奋,“带我参加加持仪式,发现我不见了离宴找我,请求赞普让我住在你的宫中,明明自愿的是你啊,雷狮克增。”
掐住帕洛斯下巴的力道陡然增大,骨节分明的手指顺着优美的下颌线慢慢移往脖颈。天鹅般的颈项纤瘦而脆弱,稍稍用力一捏,便能彻底折断,届时,这满口谎言的小瞎子,就再也编不出骗人的话了。
只要稍微用力……
雷狮目光深暗。
细腻白嫩的皮肤轻轻蹭了蹭雷狮的手背,帕洛斯把脸颊贴到他的手上,略带寒意的吐息拂过他的指尖。
“强词夺理。”
最后,雷狮狠狠拧了一把他的脸颊,抱起满身寒意的美人,向里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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