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你好,医务室
我做了个噩梦。
梦见我没能逃出那扇小窗。
骑士拖着我的脚踝把我抓回去,我紧紧扒着窗洞,然后他站起来,砍掉了我的手指。
我的手指落在地上,和蜂的尸体一样。
我一路带血地被拖进很深很深的地底,关进不见天日的暗室,听到地下水从墙壁后流过的声音,如同血液流淌在我的血管里,奔流不息。
梦见我有很多室友,一个个被关在栅栏里,像待宰的猪猡,然后一个接一个死去,终于轮到了我。他们把我被剁成碎片,放进猎狗的食盆里,我的四肢蹦出来逃走,四脚着地、形同野兽的猎食者甩着长长的舌头追上来,就地嚼碎了我的骨肉。
好痛。
好痛啊。
当我痛到极致,马上就要失去意识的时候,耳边响起了嗡嗡声。
轻柔的音波扩散开去,抚慰波荡的涟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点灼热而甘甜的滋味从我大腿上亮起,仿佛一滴热腾腾的蜜浆滴落在我身上,我感受到那种半凝固的温度,粘稠的质感象征着丰沛的糖分,甜味顺着神经涌向我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我就像连上四节晚自习后猛撸了一顿烧烤还炫了一碗超大份芒果绵绵牛乳冰,整个人松快下来,惬意地、低低地,呼出了带着冰啤、烤串、冰品,酒精、孜然、五香、碎芝麻、胡椒粉、牛乳和冰块气息的声音——
‘嘶啦——’
有人拉开了窗帘。
带着些微热量的和煦阳光洒在我脸上,透过我薄薄的眼睑,泛出橙黄的暖光。
我眼睑颤抖,竭力挣开了两片打结的睫毛。
眼前一片雪花,是用眼过度的后遗症,我奋力睁大眼,瞪向前方,好一会儿才看清窗外的黄昏。
火烧云绚烂地铺满天穹,归巢的倦鸟成列地从天上飞过。
窗边站着的一个穿白大褂的络腮胡大叔,他头顶飘着一行字:[图鉴2级]。日暮的光辉慵懒地流淌进来,照着他,也照着我。
我的脑子似乎伸了个懒腰,后知后觉地清醒过来。梦境中的恐惧、惊慌、癫狂,亦或是似是而非的安慰,都像运行垃圾一样被我的大脑清扫干净,扔出防火墙。
取而代之的是鼻间魔法材料、药剂和血腥味混合的奇怪味道,窗外逐渐响起的蝉鸣和其余病人痛苦的呻吟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人间流入我的五感,这一切渐渐汇聚成了新的认知:
我还活着。
……得、得救了。
我呆呆地想,迟迟难以回神。
大腿上突兀地升起一点热量,迅速游走过我的全身,然后消失不见。
我瞬间清醒了,动了动手,却发现四肢动弹不得。
“别动啊,骨头刚接上呢。”穿白大褂的络腮胡大叔说。
我全身都被缠上了绷带,脑袋也被缠成了木乃伊,绷带把我的四肢束缚在床的护栏上,尤其是我的脚。曾经骨折的地方已经正好了,裹得尤其厚,像穿了十层厚实的羊毛袜,绷带下渗出大片大片的红色液体。那不是血,而是药剂,散发出难闻的药草和化学合成物……呃,魔法药剂的味道。
身体居然意外地轻松,不适感消失了大半。
皮肤清爽,外伤都被处理过,就连体内的脏器也焕发新生,呼吸间也没有任何体内的血腥味。
这里是医务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络腮胡医生告诉我,有人把我送到这里来。他们接手我时,我已经几乎不吸气也不出气了,但好在他们救助十分之九死的病人的经验十分丰富,在用尽所有手段后,保住了我的命。
“也该醒了,再醒不过来就直接送公墓吧。”医生这么说。
我的嗓音尤其沙哑,吐出来的字像老旧的管风琴呜呜的嗡鸣,但喉管的确已经被治好了,现在的沙哑只是因为长时间缺水,这种生理性的虚弱任何魔法都无法祛除。
“我这种穷酸的人……也会得到这么精心的救治吗?”
“呵,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医生笑了起来,慈爱地说:“救治学生可是我们的工作。”
我转动视线,找到了墙上的挂钟,发现我昏迷了八个小时,已经错过了晚餐时间。老实说,我感觉我晕厥了八辈子,胃里什么都没有,只有胃酸咕噜噜冒泡。多亏了我的噩梦,虽然现在我已经记不起梦里的我有多害怕了,但我还记得我梦到了些什么掉SAN的东西,短时间内没有进食的胃口。
送我过来的人,医生也不认识,只知道是个和我一样的穷鬼——这是废话,有钱人不会来医务室。
落日余晖的光晕让我目眩神迷,而在这种朦胧的晕眩中,我茫然而恍惚,仿佛旋转的世界里只有我是岿立不动的支点,我孤身一人独自撑起我目光所及的一切。
“我以为我醒来会在猎狗的食盆里。”我喃喃道。
“哦,那你这癖好还挺独特。”医生见多识广、不以为然地说:“要吃饭可以摇铃叫护工。醒了就死不了,没事自己躺着,好了自己走,走之前记得把账结了——还有,保持安静。”
说完,他走到了另一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躺在床上,望向窗外的日落,脑海里冒出不着边际的灵光:
再璀璨的太阳,也有没入地平线的时刻。
但第二日,它仍会再度升起。
我慢慢眨了眨干涩的眼睛,眼球一阵阵刺痛让我的眼眶涌出点生理盐水。
蜂不是强大的种族,但作为召唤兽,它同样给予了我一些常人难以拥有的特质——当他陪伴在我身边时,我能借用他的力量,短暂地拥有和他一样的动态视野和反应神经,还有少许的体质加成,能将分厘毫丝看得清清楚楚,以至于世界都像是放慢了动作。
不过,就算跟蜂联结,我的身体素质也不比这个世界的正常水平高多少就是了。
这是相当耗费精力的事情,以我孱弱的身体,强行维系这种联结太久,对蜂和我都是沉重的负担,蜂或许不会有事,但我肯定会成为瞎子。
骤然恢复人类的视野让我有些不习惯,很快我就重新接受了我的无能,毕竟过去十八年都是这么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