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苏孟辞过得格外清净,经过昨夜一事,本以为今日会有许多麻烦,谁知从早到晚,都没有人来打扰他,甚至都不曾听下人提起危应离来。
天色暗下以后,他实在坐不住了,便问起小桃来,那小丫头笑嘻嘻凑到他跟前,神神秘秘同他说:“洛云公主出宫来了,今天一早小侯爷就去接了,一日没回。方才听前院奴才说,小侯爷回府了,不是一个人,还牵着洛云公主……现下两人正在书房,伺候的奴才都不留,不知在做什么。”
苏孟辞听着便有些恍惚,又想起梦里,还有昨晚,危应离说的那些话来。
小桃出去后,他在屋里独坐一会儿,又起身开窗透气,还是定不下心神,便想着散心,推门出去了。
他本是随意走走,谁知心不在焉,走着走着,就到了段熟悉的环廊上,抬头一看,再往前走,就到危应离的书房了。
四周没有奴才,真个清得干干净净,他不愿多想,可这气氛又由不得他多想。
他迈步往前时,便自己宽慰,并无人通知他洛云公主来了,他无意闯入,也不算大错,再说又不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他弟弟也绝不会真的同他计较。
可当他站在月洞门后,隔着摇曳树影,瞧见屋内那对璧人的身影时,立刻便后悔了。
危应离坐在窗边的黑漆檀木椅上,洛云公主就站在他身前,粉裙落在他膝上,轻纱垂在他臂弯。
到了夜里,女子就像明珠般,愈发璀璨艳丽了,洛云公主似乎饮了酒,小脸染了层粉嫩颜色,她皱着眉,有些嗔怒模样,却更惹人怜惜了。
想必危应离也是这样觉得,才会揽着她细腰,欲把她抱到怀里宠溺地哄上一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可她似乎还在气头上,开口说了几句话,愈发委屈了。
危应离抬眸看着她,目光里满是柔情,他笑着听洛云公主说话,随后猛地用力,她身子不稳跌到他怀里时,又被他抚着墨发压了下来。
他笑着抬头,正好对上挣脱不开的洛云公主。
烛光摇曳下,苏孟辞亲眼看着他吻上公主娇嫩双唇,虽然霸道,却竭尽温柔地和她缠绵。
看到他二人唇舌纠缠时,苏孟辞再也忍耐不住,转身就走,谁料衣摆带翻了门边种玉兰的花坛子,噼啪就是一阵巨响。
他也顾不上那么多,怕危应离追出来,便一个劲儿跑出老远,直接奔回了房。
他关上了门,坐到床上时脑袋还嗡嗡乱响,可一刻钟过去,两刻钟过去,一个时辰也过去了,外头却没有任何动静。
夜已深得彻底,万籁俱寂再无一点声响了,他也彻底冷静下来,外头才传来一阵走动声,听着不止一人。
敲门声很轻,轻得好像不愿有人来开门一样。
或许是夜里寒凉吧,苏孟辞感觉自己的心口更冷了,他起身开门,迎面就是阵灯烛光亮,他弟弟神色冷淡地立在门外,身后跟着两个执灯的奴才。
苏孟辞看他带着奴才来,不知为何,心里好像有什么渐渐熄灭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抬头看着危应离,隐忍地说:“怎么这时候到我这儿来了?”
危应离若无其事道:“洛云公主刚走。”
苏孟辞不由就握紧了衣袖,一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但就是忍不住存了一丝侥幸,“你特意走一趟,是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危应离垂眸看着他,眼里冷冰冰的,与昨日截然不同,“只是来看一看哥哥,顺便告诉哥哥,往后,轻易不要到我书房去了。”
苏孟辞双眸颤了颤,他原以为危应离是来解释的,即使晚了,他也愿意听,却没想到他等来的,是这样一番话。
“这种话,差人告诉我就是了,何必亲自跑一趟……”
“怕下人说得不清楚,这种要紧的事,还是我亲口告诉哥哥的好。”危应离微微俯身,看着他的眼睛,格外认真地提醒道:“哥哥可要记下,从今往后,那里只有洛云公主能出入。今日的事,公主与我都不计较,但若再有下回,可没人替哥哥说话了。”
他明明知道苏孟辞看到了书房里的事,可他在意的,却是洛云公主的喜怒。
“我记下了……”
他说话时有些无力,可危应离并不在意,只让他早些歇息,然后便带人离开了。
他只觉昨日的事幻梦一般,否则他弟弟怎会这样截然不同地待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也不好宽慰自己,说危应离是故意冷漠待他的,因为接下来几日,他都不见危应离身影,只从下人言语中得知,他弟弟日日都同洛云公主在一起,有时还在外过夜,只差奴才回来取些衣裳。
侯府里冷清了好些日子,苏孟辞整日无所事事,这才发现没了危应离,他竟像个空壳子一样。
侯府门前也不再有恭府的奴才守着,想进去送东西了,许是他那封信起了作用吧。
半个月过去了,苏孟辞只见着危应离两面,还是沾了洛云公主的光才见着的。
苏孟辞觉得再不能这样下去了,他兄弟两人整日陌路人一样,话也说不上两句,这怎么能行?
一日一早,他起身洗漱,饭也不吃就去了危应离住处,想着他要出门也好,正好把他拦住,一定要把话说清楚。
他走到地方时,却正好瞧见危应离披衣出来,鸦青的发散在肩上,衣襟微敞着,抬眸时格外俊美艳丽。
危应离也看到了他,立刻皱了皱眉,把身后的门阖上,有些顾虑地缓步下来。
苏孟辞当时没有多想,就在阶下站定,他弟弟走下来,握着他手腕,似乎想把他拉开。
“你怎么来了?”他声音有些喑哑。
苏孟辞心口一颤,许久没听到弟弟的声音,他一边动容,一边又隐隐觉得有些奇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有话想同你说。”
危应离的眼神变了变,柔和了那么一瞬。
“说吧。”
苏孟辞理理衣袖,正色道:“我们之间有些误会,但已经解开了,我不想再提,你也不必放在心上,可你实在不必避着我,若你对我还有不满,说出来就是,我也会……”
“你想说的,就是这些?”
苏孟辞诧异抬头,就见他弟弟疏远冷漠地看着他,眼神轻蔑地教人心痛。
他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危应离也冷淡地推开他的手,还提醒道:“出去时小声些。”
苏孟辞不解其意,可危应离转身回去时,虚掩的门扉动了动,门栏下有片黛色轻纱晃了晃,一个衣衫轻薄的佳人困倦地推开了门,微风吹起她墨发,几点香汗落在她颈窝。
危应离急忙过去,护什么宝贝一样,把人拉到怀里,将自己衣袍披到她身上,宠溺不已地抱紧她。
苏孟辞在廊下阴影处,听到洛云公主娇声问道:“这么早是谁吵人?”
危应离俯身挑起她下巴,低头在她眉心吻了吻,正好遮住她视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是个不长眼的奴才。”他说,“没事了,我抱你回去睡。”
苏孟辞心口针扎一般痛着,一抬头,便看到危应离将洛云公主抱起,侧眸看了他一眼。
门在他身后阖上,苏孟辞还能听到里头一阵笑语。
苏孟辞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只感觉自己脚步虚浮,走得没有声响,无论如何也打扰不到那两人。
他心中酸痛难当,想起洛云公主的脸,竟觉得并不十分可爱了,等他意识到自己像是在嫉妒时,猛地又是一惊。
原来他伤心难过,并不只是危应离与他有了间隙,而是危应离眼中有了旁人,再也容不下他了。
那人从今往后,只会对洛云公主好,而与他越来越疏远。
他愈发难受,人也有些恍惚,甚至不知何时有两个奴才冲到他面前,急急将他拦下,大喊道:“大公子,不好了!您快去谢府瞧瞧吧。”
苏孟辞受了惊吓,人也是十分清醒了,他出门上轿,由几个奴才领着去了谢府,一路上听下人在外头将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
谢府里一团糟,门口迎人的奴才都没有,他径直进去,直接奔到后花园清池前,就见岸边围了一堆人,男女老少,各个着急忙慌,朝着桥上那人大声劝慰。
河上有个蹁跹人影,摇摇晃晃爬上了拱桥,抱着那红漆柱子,莲花般小脚踩在石雕狮子上,看着着实吓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哭闹着取钗解发,声嘶力竭要投水自尽的,正是他表妹谢嘉思。
“大姨母!”苏孟辞在人堆里喊了一声,一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女子闻声扭头,瞧见他,立刻止了哭声,奔过来就把他往桥上拉。
“思思啊!你表哥来了!你可别做傻事呀,我的傻闺女!”大姨母拉着他到了桥边,扯着嗓子喊住桥上的人,生怕她一狠心就跳了下去。
谢嘉思跟秋风里摇摇欲坠的枯叶一样,哭得人都蔫了,玉臂抱着柱子,一抽搭就险些跌下去。
“表哥……”她哭得可怜见儿,看着心心念念的人来了,愈发委屈,“表哥来迟了,我嫁不了心上人,还不如死了算了……老天爷这样作弄人,我这就把命还他,死了也好过嫁给宫殊连!”
苏孟辞忙上前一步,紧张地抬起手,想教她冷静些,“思思莫冲动啊!”
若非有这一桩事,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圣上会赐婚谢嘉思与宫殊连,这二人向来没什么关系,圣上怎会动这样的心思?
可现在不是探究这事的时候,最要紧的是谢嘉思的安危呀。
谢嘉思哭得直喘,哑着声音说:“我此生若嫁不得表哥,就唯有一死了。”
苏孟辞柔声道:“你不要做傻事,这事还有得商量,你且先下来。”
谢嘉思却猛地嗔怒,哭得愈发响亮,“表哥莫唬我!我谢嘉思今日不死,明日就要表哥明媒正娶入门。表哥对天作誓娶我,我这贱命才敢留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这……”苏孟辞为难得很,他上一世就是娶了谢嘉思,才害苦了她,这一世既为还债,自不能再拖累她。
可谢嘉思一看他犹豫模样,便知他对自己并无真情,一时万念俱灰,身子一软,脚下一滑,撒手就跌了下去。
众人惊呼出声,一时乱作一团。苏孟辞第一个反应过来,把外袍一解,什么也顾不上了,快步过去,噗通就跳到了水里。
这本该是多么深情感人的故事呀,可惜他二人,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谢嘉思在水里扑腾,被他拉出水面,还要怄气挣扎,胡乱扬手,要把他打开。
他水性并不十分好,既怕表妹挣扎灌了水,又怕自己没了力,两人都往下沉,只得将她抱住,抬手把她拍晕,这才气喘吁吁拖着她往岸边游去。
大姨母慌得手脚乱颤,众人七手八脚把两人拉上去,谢嘉思已昏了过去,但仍死死抓着他衣襟。
他浑身湿透,抱着娇小的女子,把自己丢在岸边的衣袍捡起来,包在谢嘉思身上。
他在一帮亲戚、丫鬟、奴才拥护下,把谢嘉思抱到了闺房,然后随众人退出去,往正厅去坐,留他大姨母和几个丫鬟替她洗漱收拾。
下人煮了暖身子的姜汤给他喝,又熬了定神的药,端给他,请他喂给谢家小姐。他不好推辞,只得端着药碗去了。
大姨母抹着泪出去,他在床前坐下,抱起昏睡的表妹,把药一勺勺喂了。
他看着谢嘉思,不由感叹她的痴情,可自己再心软,也给不了她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掏出锦囊里的阴阳镜,镜上耀着金光,不需仙器点明,他也知晓该怎么做了。
他手托阴阳镜,镜子在他掌心起伏旋转,金光阵阵,镜上是个教人堪不破的情字。
只见几缕赤光自谢嘉思身上飞出,被阴阳镜揽去,这是仙器抽去谢嘉思对他的情丝。
他前世欠她两条命,一是她自己,一是她腹中胎儿,如今他救她两次,血债已偿,至于情债,就只有斩断一法了。
诸事休矣,他出得门去,又在谢府正厅坐了许久,等几个丫鬟急匆匆跑来,说小姐醒来时,已经入夜了。
众人惊喜起身,一道前去探望,苏孟辞则趁此间隙,一个人出了谢府。
他一出门,就愣了一愣,他来时乘的轿子不见了,门口有一二十护卫,围着一辆马车。里头有几个人他见过,都是他弟弟跟前的护卫。
他诧异地看了马车一眼,可夜风撩起车帘,里头是空的。
一瞬间,他有些失望。
一人上前道:“大公子上车吧,时候不早了,该回府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孟辞轻声说:“我正是要回去,不过我是坐轿子来的,马车就用不上了。”
他转身要绕开,两个护卫却一横刀鞘,将他拦下。
“轿子太慢,大公子还是乘马车吧。”
苏孟辞无缘无故被他们为难,不由皱了皱眉,“我不嫌慢就成了,你们担心什么?”
对方却厉色依旧,甚至更加坚定了,“大公子已经耽搁够久了,侯爷特意派我等来接,也是为了大公子好。”
他们不提还好,一提苏孟辞就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