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瓒若走了,这静室便空了。
他们都晓得,那小病秧子就差没把眼珠子挖下来一只,贴在他身上了。
他却垂眸笑了一声:“不碍事。”
“他若问了,我也有别的法子。”
他其实连父亲母亲都能瞒得轻松,唯独沈鸢不行,只怕已早瞧出些端倪来了。
至于人手不足的事儿,倒也不是大问题。
他本就打算这事情亲自来做。
况且……
家仇母恨。
他自打重生以来,那一夜又一夜难以合眼的梦魇。
只要闭上眼睛,就都近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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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沈鸢耗了一年的心血,才让他重新站了起来。
只是他腿伤刚愈,便一瘸一拐,要去杀了卫锦程一家。
他的枪还在,枪尖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旧日的枪缨褪了色,也跟着染上了尘。
只有一个孱弱的身影拦在门口,一动不动。
他说:“沈鸢,你没胆子杀了他们,我去。”
那院子里零星几个仆役拦不住他,沈鸢身侧抱剑的侍女也拦不住他。
他像是红了眼的野兽,伤口崩裂淌了血,却也没发出一丁点的嘶吼来。
最后却让沈鸢死死抱住。
那病秧子不知哪儿来的力气,被他拖行了六七步,也不肯撒手。
却是他在门前头一次开了口。
他说,沈鸢,我家破人亡。
这个词单是说出来,他都能感受到沈鸢身体的颤抖。
他说,你知道诏狱里死了多少人么?沈鸢,我是看着他们一个一个丧命的。
熬不过拷打的,病死的,他身带重枷直不起腰来,抬头瞧不见一方天,却只瞧见家中人一个一个血葫芦似的被拖出去。
他从那一夜开始,就再也没安睡过。
沈鸢却问他:“你杀了卫锦程,之后呢?现在多少双眼睛盯着我这儿!盯着你!你生怕他们找不到借口再把你送回诏狱里?——生怕你自己不死么?”
“卫瓒,我捞你出来费了多少心血,只为了杀一个卫锦程吗?”
说着,一口气上不来,竟呕出一口血来。
沈鸢从未在他面前示弱过,哪怕侯府倾覆,他前程无光,沈鸢也得把脊背在他面前挺得直直的。
可这时候沈鸢连站都站不住。
他听见旁边惯常伺候汤药的侍女叫了一声。
沈鸢却摆了摆手。
喘息了许久,才慢慢顺过气来,说:“卫瓒……姨母是我亲自送走的。”
“亲手装进的棺椁,一路送走的。”
沈鸢曾送走了自己的亲生父母,又亲手送走了疼爱他的侯夫人。
似乎是天意在戏弄他,让所有待他好过的人都不得善终。
然后在一无所有之时,他将卫瓒从诏狱里捞了出来。
沈鸢说:“我做这些,就是为了看你死的么?”
这时卫瓒才意识到,沈鸢瘦得像是一把枯骨。
他们定定在那扇门前僵持了许久。
僵持到沈鸢已站不住的时候。
卫瓒将沈鸢扶起来,却又死死咬住了沈鸢的肩,说:“你以为我这样还算是活着么?”
沈鸢被他咬出过多少印子,他已记不清了。
沈鸢那时只怕已眼前发黑了,口齿都不清楚,只浑浑噩噩间呓语:“……求你了。”
再睁开眼时,随风仍是忧心忡忡地劝说:“主子若有什么吩咐,只派我去就是了,何必以身犯险呢?”
他却摆了摆手,轻声说:“都安排好了,不会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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