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仲德回到书房里,身心俱疲。这次的保释费了他许多心力,更是耗费了不少银钱。这才搭上一条线,虽然只不过买到了几句话,却让他峰回路转,顺利把保释办了下来。
保释是办下来的,但是事情并没有完。夏仲德从前虽未当过讼师,但是过去在大明治下也是专门应对衙门的管事,对官面上的事情十分熟谙。到了临高之后,又专门修习了澳洲人的各种法律和例章,理解不理解另当别论,至少生吞活剥,都记得明白。
眼下大娘子等人虽已保释,但是案子却没有完结,周素娘还在警察手里。保不定又说出什么“不应”之事。
案子不结,大娘子等人就一直是“嫌疑人”,随时可能被收监重申,一旦起诉过堂,牢狱之灾那是免不了的。
纵然大娘子等人是“罪有应得”,他也没脸面对曲家老爷,自己这碗饭也不用吃了。
该怎么办呢?
要在大明,花钱打点便可将她在牢狱中灭口,澳洲人这里就行不通了。得“依法办事”。
他靠着“依法办事”,硬生生把人给保释出来了,接下来又该如何让大娘子的案子就此烟消云散?
正在思量,外头仆人来报:大娘子请他过去。
夏仲德整了整衣冠,随着仆人进了内宅。
曲家大娘子已经沐浴更衣过,只是头发未干,只松松了挽了个发髻。这几天的牢狱之灾令她面色晦暗。
她是大家贵女,打小就是娇生惯养,嫁到了曲家也以擅治家出名。赏罚分明,杀伐果断,手段狠辣。将偌大一个家管的井井有条;家里小娘丫鬟再多,个个被她治的服服帖帖,还能不惹丈夫怨恨,博得“贤惠”之名。
夏仲德在曲家当差多年,识得她的手段的。到了面前,屏息凝神,不敢稍有懈怠。
“夏先生,您请坐。”
“是,多谢大娘子。”
“这次真有劳你了!”曲夫人说。
“不敢,不敢。都是大娘子福泽深厚。”
“夏先生,你在府里也有许多年了,是一路跟过来的老人了,又在这髨贼的地盘上,都是一条船上的人,这桩案子到底该如何了结?”
她的语气十分之平静,然而眼眸中却露出一丝愧疚和几分慌乱。
夏仲德明白她的痛处:这些年来的治家光环被周素娘破了功,自己又牵扯进案子里――不论大明还是澳洲人这里,惹上这等官司都有可能破家。最要命的是老爷这次去了大陆,原本要几个月才能回来,为了这案子已经发了电报给他,乱了他的行程和生意。况且就算他接到电报马上回上海定船票,最快也得一周之后才能到家,期间真是一点商量都没有。
曲家老爷太太的子女连嫡出庶出有七八个,最大的儿子也不过十六,余下的要么是女孩子,要么是幼童,全都靠不上
“大娘子且宽心。”夏仲德躬身道,“这案子虽险却无大碍。”
“你且说说。”
“是!”夏仲德早就盘算过很多次了。不过,在说之前他得先问个清楚。
“学生抖胆,这几天在澳洲人那里,大娘子可曾说了些什么?学生需得知道个一清二楚,方能谋划。”
“还能说些什么,不过是陈年旧账!”话虽从容,脸上却露出害怕的表情。不用说,这几日的讯问端的不好过。
周素娘揭发出来的旧案是两件:一件是大娘子行家法的时候曾经打死过一个侍妾;另一桩却是大娘子曾经命人暗中处置过一个犯了家规的丫鬟,将其“毕命”。
“这两桩,想必大娘子都与那澳洲警察说了?”
“是。”曲家大娘子满脸愧惭。刚被传唤的时候,她气闲神定,对即将面对的审讯内心毫无波澜。不曾想澳洲人几个回合便将她的矜持打垮。
接下来的事情她有些记不得了,只记得昏天黑地,没了白昼黑夜的区分,审问的人不断的变,翻来覆去的重提旧事,她原本一向好使的头脑也变得稀里糊涂,竟然问什么答什么,讲了许多不该讲的事情。
“这周小娘,真真是我命里的克星!”大娘子咬牙切齿,思来想去,事情的缘由都是由她而起。自己原本拿捏这群小娘女使轻车熟路,不曾想每每遇到周素娘便会无名火起,做出许多莽撞的举动,偏偏又没有下狠手将她处置了干净!
“大娘子莫乱,且将与澳洲人说得,一一与学生道来。学生也好参酌。”言罢,又示意了一下,“请将左右摈退。”
“是了。”大娘子点头,这里头牵扯着陈年命案,纵然是身边的心腹也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若在平日里,她绝不会让自己单独和男人共处一室,此刻却也顾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