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耀司带林惊墨去了公墓。
天气很好,蜜色的阳光要倾尽所有一样洒在大地上,但并不热辣,只有和煦的温暖。
昔日面容依旧清晰的至亲,就在冷冰冰的墓碑下,永远照不到光。
林惊墨做了一晚上的心理预设,但乍见他们的照片,还是被针扎般迅速痛出泪,心里沉闷的钝疼也变得尖锐,狠狠碾压着每一个细胞,撕心裂肺。
她没有说话,忍着心口的难受,给墓前打扫了一遍,久别重逢,他们都要干干净净的。
她跪下去,哽咽开口,先说对不起,这么久才来看你们,接着什么也说不出了,一张嘴全是苦涩和想念,只能沉默着流泪。
我变了样子,你们一定要认得我啊。
爸爸,妈妈……她在心里一遍一遍的叫。
程耀司在身后揽住她,给她一点支撑,就这么过了很久,林惊墨站起来对他说:“我们走吧。”
程耀司扶她起来,林惊墨将花放在碑前,她轻声道:“我走了,下次再来看你们。”
……
回去路上,快到家里时,林惊墨才又开口:“那里有干掉的花,是你带的?”
“我希望你们知道还有人记得你们。”
她家里唯剩的亲人都移民国外,他不来,孤孤单单一个坟冢没人惦记,春秋冬夏都是凄凉天。
林惊墨克制的抿唇,这些原本都是她自己应该做的事,内心对他有很多的感激,说出来了,也只有干巴巴的两个字:“谢谢。”
他搂着她,默然在她额角轻轻亲吻,知道对她来说,坦然的面对其实并不容易,他只能帮她迈出这一步,接下来,要看她自己怎么走。
……
林惊墨看着眼前摊放在桌子上的日记本,程耀司刚刚拿给她的。
她十八岁时遗失的日记本,最终回到十九岁的林惊墨手上。
命运是一场无声的轮回。
第一页,是她的名字,黑色的水笔旁边还用装饰彩笔画了一圈。
顾慈恩。
好久不见。
她翻到最后一页记录着文字的地方,上面写马上要考试,她已经不抱希望可以考第一了。
屡战屡败,林惊墨那个时候对岿然不动的年级第一程耀司有一种又不甘心又害怕的感觉。
现在回想,她还是感到不可思议,一直在她后桌沉默寡言的那个男生,竟然暗恋她?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想了一会儿,实在没有头绪,又翻开一页,拿起旁边的笔,在加快的心跳中,写下年,月,日。
笔尖在纸张上游走,簌簌作响,她写:
今天去看望了爸爸妈妈,心里再一次无比确定,人死了,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但这个世界上有灵魂的存在,譬如我,所以,回来看看我吧,一次也好。
……
林惊墨占用了程耀司的书房,写完日记,她从书房里出来,程耀司的视线落在她手中的日记本上,她想起自己上次差点在他面前把它撕了,忽然生出些不好意思。
但也只是一瞬。
此时临近中午,阿姨正准备要开始做饭,林惊墨却心里一动,走过去对他说:“我想吃麻辣烫。”
她没解释,程耀司立刻了然,是学校门口那家麻辣烫。
中午要在学校食堂吃饭,但也有很多学生选择叫外卖,林惊墨偶尔不吃食堂的时候,吃得最多的就是那家老式麻辣烫,味道飘满整个教室。
“不知道换人了没有。”
车子开到学校附近,林惊墨探着脑袋往记忆里的位置张望,忽然又想起什么,转头问:“那天,那个鸡蛋灌饼,你故意买回来的吧?”
程耀司手上打方向盘,寻到一个停车位,嘴角含笑:“看来还算了解你,鸡蛋灌饼,麻辣烫……还想吃什么,是不是有一家炸串?”
说着,他看向学校大门的方向,一抬手臂,露出腕表,看得出他心情不错,整个人滋生出轻快的像醇酒般的笑意,逗她:“也快放学了,去给你买?”
说得她好像一个吃货。
林惊墨眼睛一挑:“好啊,你去给我买。”
她存心为难,程耀司怎么看不出来?在她看好戏的眼神中,翻到一个电话拨过去,气定神闲,但开口叫对方老师,到底多了点尊敬:“靳老师,我是程耀司……”
林惊墨大惊失色,掰到他手腕,用气声:“你来真的?”
程耀司的手腕像钢铁,林惊墨不能挪动分毫,听他说完,挂了电话后在她呆滞的脸上亲一口:“等着。”
他下了车,又回头,林惊墨在车里看着他,两人隔着窗户凝视对方两秒,他忽然折返回来打开车门。
“跟我一起去。”
“什么?!”
在林惊墨惊怔的目光中,他找到她的鸭舌帽和口罩,给她一一戴上。
走到校门口,刚好放学铃响,实验中学的铃声跟别的学校不一样,是当年毕业的一位音乐才子编的短曲,三十年没变。
林惊墨跟这种熟悉感撞了满怀,没几秒,教学楼各个教室放出无数觅食的蓝白色饕餮,原本寂寂的校园活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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