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

伏井出K很快就忘记了这件事——它只是一颗小石子，落入时间长河的时候，只能激起短促的水花，无法改变流向终点的轨迹。一切终将归于平静。在余生的光阴中，伏井出K只偶尔在梦中回忆起来。

他没有将这件事告诉贝利亚。

那位大人也许会蛮横地扯破缺口，然后从宇宙的边缘失足坠落？——他不想看到这种可能性。

＊＊＊＊＊

在三十九岁的时候，伏井出K领着自己的伴侣回到了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伏井出K的老家在远离首都的郊外，那里是斯特鲁姆为数不多的农业区域。斯特鲁姆星的农业一向匮乏，一来是因为斯特鲁姆星的土地并不适合种植粮食作物，二来斯特鲁姆星人的特殊体质也决定了他们不需要以一般的食物摄入来补充能量。农业只作为一种调剂。

空旷的土地上，红顶白墙的小房子稀稀落落地分布。每家每户的周围倒是种植着一些块茎类的作物。远处立着三两个装饰用的巨大风车，十字形的齿轮缓慢转动着。伏井出K家的小楼有两层，每一层的高度对于高大的男人来说已没有任何舒适伸展的空间。如若不稍稍压低身体，男人的头顶一定会和天花板来个亲密的接触。

但凡是一弯起腰来，姿态必然显得有些低。于是，这位传说中的暗之巨人，在伏井出K的父母面前，也不得不作出一副听话的样子。——是的，伏井出K的人生伴侣便是人形的暗之巨人。他们的结合一如他们的相识一般，充满着奇迹般的偶然。

贝利亚为了适应伏井出K的生活，常以人形出现，这就是对伏井出K一种无言的宠爱。即便如此，他的模样与斯特鲁姆的族人比起来——尤其是脸上与皮肤上的红色伤疤——还是那样格格不入。母亲只是温柔地笑着，为他们送来茶和点心，父亲却投来挑剔而审视的目光。

伏井出K硬着头皮为贝利亚捏造了一个合适的身份——而贝利亚全程保持沉默，身上的低气压已经处在爆发边缘——一顿下午茶结束，伏井出K牵着贝利亚快速地逃离了气氛诡异的会客厅。

院子一角的大篮子里装着今天更挖出来的新鲜木薯和土豆，上面还沾着赤褐色的泥土。伏井出K拉着贝利亚坐在栏杆上吹了会儿浸染着夕阳的晚风，突然决定请贝利亚品尝一下斯特鲁姆本土的传统淀粉食物。

包裹着锡纸的食物还有些烫。伏井出K带着手套小心地揭开来，放在唇边吹凉了些，才仔细地剥去外皮，露出淡黄色的、飘散着热腾腾香气的内里。伏井出K将其送到贝利亚的嘴边。

贝利亚有些犹豫，尖锐的牙齿咬得咯咯响。

“贝利亚大人，请吧。”他柔柔地劝慰道。

贝利亚觉得食物当然不如脱掉衣服的伏井出K诱人。——但他最终还是张嘴咬下一大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伏井出K收回手，顺着那一道缺口优雅地咬下一块。

作为恋人，分享食物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了，不是吗？

“……听说在最困难的时候，祖先就是靠着它们捱过去的……尤其是木薯，它能够在任何不良的环境中，是最好的储备粮。”

伏井出K像是在对贝利亚介绍，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贝利亚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伏井出K又换了一个。

“……贝利亚大人，您又为什么想去往另一个宇宙呢？”

贝利亚仰起头望向斯特鲁姆沉静的天空。

“……我在扩张我的帝国……或者是，如果这个宇宙不能够呆下去的话，总有一个地方能接纳我。

“……因为总有些家伙，以光的名义，想要对老子赶尽杀绝。

“……就只因为我是暗之巨人。仅此而已。”

伏井出K向贝利亚的方向挪过去一点，牢牢握住了贝利亚的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贝利亚侧过头来。

“你的事情又进行得怎么样了？……去往另一个宇宙的通道，你向我保证过的。”

没有任何进展。伏井出K支吾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算了，时间还多得是。”贝利亚不再追问。伏井出K的心却是一沉。

时间对于贝利亚多得是，但对于他来说，并非如此。

＊＊＊＊＊

伏井出K四十岁的时候，他和贝利亚在斯特鲁姆星登记了合法的伴侣身份。他们在郊区买了一幢小房子，有很大很大的院子，种着来自异星的常青树。

他们并没有要孩子的计划，即使伏井出K是能够生育的斯特鲁姆星人，即使科技水平也允许体外的胚胎培养。

他们不怎么喜欢小孩子。

伏井出K五十岁的时候，贝利亚竟然在宇宙的怪兽墓场里捡回来了一个类人模样的婴孩。他仿佛天生带着驯服怪兽的能力，所有的宇宙异兽都不敢靠近他左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个孩子被他们取名作“陆”。

眨眼之间，伏井出K已接近百岁之寿——他的模样停留在中年的模样，身体机能亦是如此——老化对于斯特鲁姆星人来说是一种不明显的现象。但他们到了预定的时间仍会消逝。

陆成长至青年，又被他的父母赶出去历练，并没有被要求继承贝利亚或者伏井出K的衣钵。他们给予了这个孩子足够的自由。

身体未老，心却逐渐变得沉静，工作之余，伏井出K常常坐在那一株来自异星的常青树下，不知道在沉思什么。曾经的计划似乎被搁置了——贝利亚已经许久不曾提起想要前往多元宇宙的愿望。

贝利亚有时拉着他在树下接吻——那是来自异星的传说，只要在红色的硕果累累挂起的时候在树下接吻，就能获得永远的幸福。伏井出K其实是不怎么相信的，但暗之巨人却难得地展现出了天真的一面。

贝利亚用指腹摩挲伏井出K眼角的细纹——无伤大雅，别有风情——伏井出K的样子还是那般清俊美丽，贝利亚在心里承认他的好感有一部分源自伏井出K的外表。

贝利亚亦长时间地维持着类人的姿态，久到伏井出K已经爱上他脸上狰狞的疤痕，久到伏井出K已经几乎忘记暗之巨人原本的形态。

伏井出K在一百零九岁的时候，终于意识到：

他的时间，也快到了。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修补程序进行到最后，已经是机器自动运行，伏井出K作为程序的编写者，不需要花费太大的精力，甚至将终端单独安置在那里也没事。

但是，在生命的尾声，他仍需要回到自己工作的地方。

一个斯特鲁姆星人，终其一生只能修补宇宙的一处错漏，因为他们本身，就是修复漏洞的最后一道程序。

——斯特鲁姆星人，是缝补宇宙漏洞的“胶水”。

在那最后一日，伏井出K像往常一样和自己的爱人道别。

“我爱你，贝利亚大人。”

他含着甜蜜的微笑，在男人英俊的侧脸上印下一吻。

“与您相遇、相识、相知、相恋，我这一生，已经足够满足而幸福。”

然后，伏井出K再也没有回到他们的家。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在很久很久以后，贝利亚才彻底舍弃“复活”伏井出K的想法。

伏井出K留给他的最后一份礼物，是他的一颗细胞。细胞，也是一个完整的小型宇宙，包含着伏井出K全部的遗传信息，理论上，他能够再制造出一个伏井出K出来。

但他的手下劝阻了他。

“您与他之间的经历是独一无二的。

“这颗细胞，终究只是记录了他赤条条的一份生命，却无法记录下你们之间的回忆。

“我表示深深的遗憾，贝利亚大人。”

＊＊＊＊＊

斯特鲁姆3222年，伏井出K去世的百年之后，暗之巨人传奇的一生也即将落幕。

在过去的数百年间，暗之巨人终于成功去往了另一个宇宙，在那里开拓自己的版图。

然而，他为自己选定的最后归宿仍然是那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斯特鲁姆星。

他们的家。

暗之巨人恢复原本的姿态，其沉重的身躯让斯特鲁姆星的土地为之颤动。他倒在四周纠缠着植物绿叶与茎节的土地里，双手合十，置于胸前。

“哪一处是你所守护着的天空呢，我的爱人？”

与天空进行缠绵的告别，暗之巨人安详地熄灭了眼睛。

第二日，斯特鲁姆星的土地重焕生机，生出各异植物，缤纷色彩遍布整个星球。

在后来的民间传说里中，斯特鲁姆星人生生世世维护宇宙的运行，暗之巨人以躯体哺育斯特鲁姆的土地。

——是为天地之缝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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